第一百五十一章

眼皮沉重的有些吃力。

她動了動手指,感覺身體內的力量一點一點的積蓄了起來,可是隨之清晰起來的,是身上各處的鈍痛。

如同整個身子都被鈍器砸到變得青紫一樣,這樣的感覺讓人很是難受。她又動了動指尖,這下身體上的痛便更加明顯了些,激的她不由得用已經啞掉的嗓子呻吟出聲。

好渴……

她在心地無聲的呐喊著。此時若是誰能給她一點水喝就好了。

可是她內心的聲音也仿佛能被人聽到一樣,她才剛有這個念頭而已,一個微涼的物事便已經抵在了她的唇邊,帶著感覺中迷離的水汽。

“娘娘,水。”

一個溫柔的聲音打在耳朵裏,仿佛將她還遊離在半空中的意識拉了回來。她下意識的張開了唇瓣,迎接那恰到好處的濕潤,澆灌她仿佛已經幹枯的四肢百骸。

一杯水很快消失在她幹枯的唇縫之中,感覺到那些沁人心脾的涼意已經趨近於無,她情急之下竟然稍稍仰起了身子,那個聲音便有些急切的道:“娘娘莫急,水還有的,奴婢再去倒。”

她便安下心來,又回到剛才所躺的地方,剛才強行運動的肌肉有些疼痛,不過已經被滋潤了許多,她有些試探的睜開眼睛,卻一時無法適應外界的光亮,又閉了上,待到那點涼意又抵到了唇邊,她才再試探著把眼睛張開。

長久適應黑暗的眼睛有些許模糊,她喝著水,慢慢的等著眼睛能看前眼前的人影。一杯水眼見又被喝了一大半,她也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於是往後撤了撤身子,用喑啞的聲音叫道:“瓏意。”

“奴婢在。”眼前的人影果然應了,接下來是帶著香味的帕子上來給她摁了摁嘴角,她渾身極疼又極倦,腦袋裏也昏昏沉沉的拚湊不出什麼信息來,便索性再不說話,也把眼睛仍舊閉了上。

“娘娘身體還很虛弱,便好生休息著吧,奴婢們先行下去了。”

瓏意的聲音縈繞在耳邊,她皺著眉想著,似乎感覺有哪裏不對,可是一片混沌的腦海中總是缺了關鍵的部分,急得她皺起了眉,手也無意識的攥成了拳。

“娘娘可是有哪裏不舒服?”瓏意還未走遠,見她身軀顫抖便急急的走上了前來,哪知道安分躺著的人忽然硬挺挺的坐了起來,眼中帶著無法聚焦迷茫和疼痛,本該無力的胳膊死死的抓住她的手,顫聲問道:“流焰呢?流焰呢?”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她跟流焰在朱雀的雨凰閣前散步,卻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大群蝴蝶,然後流焰便突如其來的魔化了,她因為想要阻止他,被他一掌打在前胸。

可是她本該死掉了啊,如果她現在活著,流焰是不是也已經被製服了?他現在好不好?還有沒有再魔化?

“娘娘莫急。”瓏意用另一隻手緩緩的將她用力過度的手指掰開,柔聲道:“王上現在正在祭司大人那裏接受淨心治療。聽宮中小侍們說,王上的身體早已沒有大礙,不日便可痊愈。”

短短一句話便安撫住了她狂躁的心緒,剛才透支的力氣全部用完,她頹然往後躺倒在床鋪上,怔怔的看著那上麵看不清楚的花紋,細細的平複著呼吸。

還好,他們兩個都還在。她沒有死,他也沒有變成惡魔。

有些僵硬的臉上想要扯出笑來,可是肌肉都還酸痛著,手腳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她試了試,隻能是放棄了,胳膊因為感覺到冷稍微往被子裏收了收,不料卻碰到一個硬物。轉眼去看,卻是自己來妖界之後一直帶著的龍紋血佩,隻是那上麵本該有的血色卻消退不少,看起來竟像快普通的玉佩了,要不是那上麵熟悉的紋路,她還真不一定認得出來。

隻是……那上麵的血跡是代表著所配之人的命數的,現在這玉佩成了這樣,她豈不是……?

思及此有些慌亂想要抬頭問瓏意,手臂卻又不意碰到了另一樣東西,卻是她不認識的黑黑的一長條,周身有幽藍的光芒閃耀。

終於是費力的抬起了頭來,千眠看向了瓏意。瓏意卻已經像是知道了她的疑問坐在,恭恭敬敬的低頭答道:“娘娘,您的身體才剛換過血這些都是妖族中加持的法寶,能保護娘娘您不受血中邪念的侵蝕。”

“換……血?”千眠有些困難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腦袋裏卻怎麼也反應不出來這兩個字的含義,隻能是又怔怔的看著瓏意。

“是,娘娘前幾日因為阻擋王上發怒,被王上打傷,因為失血過多,需要血液補充,但是妖族一時之間難尋人血,便先用了妖血替代。”

千眠越聽越是糊塗:“你說什麼?發……發怒?”

這些單字明明聽起來就很簡單,為什麼她完全不能理解它們的意思?瓏意卻在這時抬起頭來,千眠看著她沉靜如水的眼睛,忽然便知道了什麼,複又躺了回去,啞聲道:“你下去吧,我還疲累的很。”

瓏意這回乖順的立在了一邊,臨走前還將被子給千眠往上蓋了蓋。

千眠痛的還有些意識模糊,腦袋裏全是她閉眼前所見的流焰的樣子。那樣如同地獄惡鬼的樣子,也是一個妖王所不能有的吧?妖王魔化,對妖眾來說,應該是絕對不能宣之以口的大事,看來柔妃一定是在宮中封了口,說不定……還把罪責都推到了她身上呢。什麼人類王妃與王上遊園,不知如何惹怒了王上,害的一班侍衛送命,還讓朱雀姑娘受了重傷雲雲。

嘴角稍微扯了扯,算是當做給自己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想七想八的安慰。

隨她吧,隻要流焰還在,縱使殺君篡位這種帽子扣在頭上,她都無所畏懼。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休息,把身體養好了,才能再繼續照顧流焰,再把那個敢陷害他的宵小給揪出來,好好地懲罰一頓!

大難不死的正美滋滋的想著今後的生活,一陣腳步聲卻忽然傳了進來。她本是極虛弱的狀態,不該能聽見這些動靜的,但是此刻卻是真真切切的聽見了,想必是新換進去的妖血在起作用吧。

隻不過也是那血的作用,才會讓她的四肢百骸都疼痛著吧?畢竟她隻不過是被流焰給打了一掌,又不是給拆了重裝了一遍。但是……千眠又想到了不該想的東西:血都給換了一半去,她現在該不會已經是半人半妖了吧?

外間的聲音越發的小了起來,千眠豎著耳朵仔細的聽也隻聽到幾個簡單的字眼,什麼“王上”、“柔妃”的。

不多時,那腳步聲又消失了。千眠掙紮了幾下,像是在告訴瓏意自己還醒著,有什麼事兒也跟她說說,瓏意便真的知曉她心意一般的走到她近前,低聲道:“姑娘,剛才宮中來人說,王上已經醒了。”

千眠的注意力已經全被那句“王上已經醒了”給奪走了,聽了便心滿意足的緩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了,臉上的肌肉也動了動,不過到底是抵抗不住身體裏傳來的極大倦意,還沒等反應過來瓏意這話中的不對勁便又昏睡了過去。

摘月樓內大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

打碎的桌子上散落著香灰和蓍草,煙是早就斷了的,但是因為金宇微的運功,屋內又蒙上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霧,襯得他的臉龐更加蒼白。他的雙眉又蹙起了幾分,將雙手的靈力收回,結勢封在沈昌臨的後背中,這才睜開了雙眼。可惜剛一睜眼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他撐住身旁的柱子,才險險的沒有倒下去,可是那臉色已經蒼白的不似活人,甚至連嘴唇的顏色都青白了起來。他扶著柱子醒了醒神,有些晃悠的往前走了走,又伸出雙手將沈昌臨的穴道點了,這回便像是消耗完了力氣,連喘息都急促了起來。

還赤紅著眼睛的沈昌臨在被解穴的一刹那身軀一軟就癱倒在了地上。他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狼狽的樣子,雙目赤紅的倒在一國聖使的屋子裏,虛弱的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連轉動眼珠都做不到,隻是直直的看著屋頂。

“昌臨。”金宇微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聲音微弱的道:“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千眠的死,但是這已是事實。你難道還要毀掉自己的身體嗎?”

剛才沈昌臨的情況很是緊急,因為氣急攻心引發的氣血逆行,若是他沒有及時出手,恐怕他現在已經全身經脈盡斷,死於非命了。

怔楞的赤紅雙目動了動,沈昌臨迷茫的看著周圍,似乎完全記不得自己身在何處,剛才自己又經曆過了什麼。金宇微看在眼裏,隻能是長歎一口氣。世人畢竟不是仙人,做不到對生死的無喜無悲。

“有光。”沈昌臨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一點上,語氣格外的認真。

金宇微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看,卻並未見屋子裏有什麼異常,於是接著道:“我現在身體虛弱,你的氣血若是再逆行一次,我可能就無法再救你了。不要太過悲傷,我讓小侍送你回府。”說著撐著身子要出去叫人,哪知無意間瞥過某處的視線真的捕捉到了一星半點的光亮。

是那副朱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