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指尖緩慢的灌注進整個身體，腦中一點一點的恢複清明。好看的眉皺了皺，他好像聽見外麵有鳥叫，是很熟悉的聲音，好像是年年都會在他窗口叫上一段時間的那隻鳥。
嗬。麵部肌肉稍稍動了動，扯出一個可以算是微笑的弧度。他好像還是有點不清醒啊，哪裏有什麼年年都會來看他的鳥。
終於感覺到力量在自己的身體裏麵蓄滿了，他試著握了握拳，修長的手指遵從身體的指令握成一整個，沈昌臨這才睜開了眼睛。經過充分的休息，那雙黑白分明仿佛永遠含著一汪深潭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血絲，但是在剛醒來的這時，卻深邃的幾乎看不到底。
他翻身而起，麵無表情的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是自己的臥房。他皺了眉，從裝潢到擺設，這確實是自己的臥房沒錯，可是就是有些說不上來的地方讓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正想著，外間卻忽然傳來奶媽的叫喊聲：“少爺，少爺，老爺讓您去前廳呢！”
連奶媽的聲音都有點不對。沈昌臨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自己可能是一覺睡得太久把腦子睡糊塗了，怎麼哪兒哪兒都覺得不對。可是依舊有些混沌的腦海不能思考太多的東西，便隻好先道：“知道了，我就來。”
話一出口，沈昌臨便愣住了。
那不是他的聲音，或者應該說，那不是他現在的聲音，剛剛鑽進他耳朵的聲音，分明是五六歲的孩童才會有的聲音，他已經快要及冠，又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
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了。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頂多六歲的樣子，穿著白色的家常服飾，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水盈盈的眸子顯得格外的惹人憐愛。他的一隻胳膊被奶媽帶著，奶媽輕聲道：“少爺，聽說這回是宮裏來了人，姆媽給你換身衣服吧。”
孩子乖巧的點了點頭。
沈昌臨愣住了。那分明就是六歲的自己，旁邊的，也分明就是十一年前的奶媽。頭痛好像越來越厲害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本應該模糊的記憶卻在此時像潮水一般湧動起來。
他記得這個場景，也記得那一天。
那是……宮裏來人下聖旨封他為伴讀的那一天。奶媽會給他換上一套湖藍色的衣服。
果不其然，那時候臉上還沒有褶子的溫柔奶媽把他抱坐在床上，便轉身去櫃子裏拿出了那套湖藍色的衣服。沈昌臨呆呆的看著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小人兒，或者說也不是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因為小人兒是確確實實坐在床上的。
穿過了自己的身體坐在了床上。
沈昌臨又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這次他甚至想伸手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看看自己是不是還會做夢。要不然怎麼會忽然回到自己的幼時？還是以這種靈體出竅的詭異感覺。
不過身體卻像是不聽他使喚的似的，在小人兒換完衣服以後，跟著姆媽一同走到了前廳。七八歲的小人兒過分的乖巧，垂著頭跪在哪裏聽著聖旨裏麵有些晦澀的言辭，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
沈昌臨看著有點想笑。自己小時候確實是那麼一副死樣子，不愛說話不愛動，他老爹還以為自己生了個多麼穩重多麼聽話的乖兒子，每日看著他跟個老夫子一樣的歡喜的不得了。可惜啊，跟的主子……
正想著，沈丞相已經和傳旨的太監說完了話，轉過身來慈祥的看著自己，竟然是歎了一口氣的：
“昌兒，跟為父去一趟書房吧，為父有話想跟你說。”
沈昌臨驚訝的發現隻要回想一下居然能全部記起所要說的話，所以有點不太想跟著去，可是身體卻好像不聽他使喚一樣，還是跟上了小人兒的腳步，甚至身子都有點刻意的挺直，默默的進了書房。
“昌兒，今日宮中來了聖旨，要讓你進宮去當大皇子的伴讀。”
“但是長公主才是皇上屬意的儲君人選，所以昌兒這次進宮，是要給長公主當伴讀的，知道嗎？”
沈昌臨觀察完自己老爹那刻板的表情之後，又好玩的繞到自己的身後，故意學著自己那時候有點奶聲奶氣的聲音，道：“孩兒知道了。”
然後索性就直接站到了兩個人中間，看著他父親的嘴型，念白道：“為父知你聰慧過人，許多事情不需要家裏擔心，但還是想囑咐你兩句，宮裏到底不比別的地方，你可要時時注意自己的言行，知道嗎？”
小小的少年認真的點了點頭：“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這些事情這時候說似乎有些太早了。”沈昌臨有模有樣的學著老爹那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歎了口氣，看著自己老爹的手搭在自己的腦袋上，閉著眼睛繼續道：“我沈家世代效力曙國王朝，代代為官，你以後肯定也是要入仕的。為父想讓你知道，既然你已經認了長公主做主子，那她就是你一輩子的主子，無論她是不是長公主，知道了嗎？”
沈昌臨驚訝的睜開了眼睛，自己的台詞早已經念完，可是老爹的嘴唇才剛合上而已。他們之間，差了一句話。
是那句：無論她是不是長公主。
難道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沈昌臨笑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種奇妙的歡悅繞上心頭。
主子，聽見了嗎，我爹這個曙國皇室的忠仆可是老早就把我的後路給打斷了啊。
再然後就是他進宮的那天，穿著粉白的小衫，規規整整的穿了官靴，頭發碼在腦袋上一根一根都能數的清的感覺。沈昌臨一邊嘲笑著自己的發型一邊觀察著自己那時候因為還沒遇見自己主子不怎麼會笑的臉。從丞相府到宮裏的路上，那張小臉一直是繃得緊緊的。要是自己現在能過去握握他的手，恐怕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吧。
接下來……沈昌臨一根手指頭支在下巴上，忽而笑了出來。他主子給他的開場可是很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