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霸皇一起踏步虛空之中,兩邊再無星河大日,萬千世界,隻有無盡的虛無,李昀峰雖是傷重,卻仍一派悠然。
“……所以,這裏就是九龍塔之頂?”
霸皇恍若無聞,邁步向前,一語不發,全然無意交流,李昀峰也不奇怪,隻是暗自發動白龍青眼,試圖看破究竟,卻一無所得,窮極無聊之下,低頭俯瞰下方的星河。
茫茫星河,億兆星辰,螺旋轉動,或快或慢,千差萬別,卻蘊藏玄機奧妙,李昀峰以白龍青眼望去,看不透究竟,卻突覺神迷目炫,力量急速消耗,似乎被什麼東西吸住一般,挪不開眼睛。
“九龍塔中時光法則特異,高層與下層之間,時光流速差距極大,堪比傳說中的仙凡有別。你站在這裏不過過去一瞬,下方可能已是千年……連這點基本能耐都沒有,還四處亂看,你確實是嫌命長了。”
霸皇轉過身來,沒有特別動作,卻自有一股力量遙遙傳來,助李昀峰穩固元神,擺脫下方星河的吸引。
“也是你運氣好,進入塔中,直接就在中段,又有律之大道對抗寫入,沒有喪失意識,墜落下頭。不然……動輒就要體驗千萬年時光流逝之苦,等同被鎮壓,以你們的能耐,就算給你們幾萬年的時間,都未必能掙脫禁製,逆流而上,到時候……嘿,有得受了。”
李昀峰聳聳肩,倒是不想回答什麼,霸皇看似嘲諷,卻解釋了此地的特殊狀況,等同指導,這已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而溫去病、司徒小書迄今不見蹤影,說不定正落在下層,體驗時光衝刷,著實令人擔心。
心神略分,李昀峰麵色驟然一變,剛剛的一番窺探,雖然掙脫,過程中仍是耗損甚大,特別是在傷勢甚重的此刻,納入體內封印的九陰怨火,已經蠢蠢欲動,一旦讓這邪祟汙穢的東西爆發出來,自己絕沒力氣再封印一回。
“你很熱嗎?頭上盡是冒虛汗。”
霸皇冷笑,似乎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李昀峰也沒指望能得到援手,自行結印,周身鬼氣森森,怨毒憤恨,仿佛要拖著一切生者同墜地獄,卻是先發動鬼族功法,再牽動封鬼印,以此強封屬於酆都鬼君的永恒邪火。
封鬼印下,尚未真正爆發的九陰怨火,順勢平複下去,李昀峰麵色蒼白之至,汗如雨下,整個人險些虛脫。
“……有點意思。”
霸皇難得地讚道,“區區萬古,就能夠鎮住酆都老兒的手段,可以讚你一句神通廣大了。不過,六道封靈鎖印,是仁光的絕活,正常人可承受不起那些負麵效果,他教你的時候,沒有提這些嗎?”
“自然是說了……”李昀峰無奈道,“但是這年頭你不拚命,就要被人殺,我也很無奈啊,副作用再大,能用就好,我們在戰場上的時候,通常都是沒什麼選擇的。”
“……能用就好?你練這個,真的是為了用嗎?”
霸皇冷笑道:“你一路隱藏實力,出手的機會寥寥,哪來的機會用?這六道封靈鎖印,封禁六道,但每練一道,都需要先練對應那一係的傳承功法,然而,妖魔仙佛神鬼,六係之間的根本大道和法理,南轅北轍,兼練會產生劇烈排斥,練得越多,排斥越大……”
李昀峰默不作聲,霸皇看了他兩眼,道:“仁光能搞出這東西,半是他天賦異稟,但一半也是他異想天開,走了取巧之路,才創得出這個逆天技巧,可即便是他,也極少六係齊動,我想是吃了暗虧……六係兼練,相互排斥,即使萬古也承受不住,根本就是自殺。”
李昀峰苦笑道:“我既然還沒死,想來就該是天賦異稟了,謝陛下稱讚。”
“嘴硬沒有任何意義!”
霸皇冷冷道:“你是不是天賦異稟,自己最清楚,你如今應該無時不刻,都在承受千刀淩遲之痛,這痛起於肉身,歸於法則,一切外在手段都不能消除,絕無可能屏蔽!”
李昀峰訝道:“奇怪了,我離開始界至今,從沒用過六印合一,陛下是從哪裏知道我兼練六印的?”
霸皇沒有回答,看過來的眼神充滿譏嘲,“你天天受此劇痛,能撐到現在還沒有自殺,難道……天生就是受虐狂?”
“哈哈,陛下這就錯了……肉身的痛,終究就是那麼回事,痛得久了,就麻木了,自然而然就能屏蔽,隻有心中的痛苦才能持續萬古……心痛如絞的時候,就需要一些肉身之痛來平衡緩解,如此一來……”
李昀峰語氣中隱藏著說不出的情緒,“……才能有生存的動力。”
“說得這麼好聽……哼,不過是一個隨時都會倒斃的東西,我倒要看你嘴這麼硬,身體能夠挺多久?”
霸皇冷哼道:“六道兼練的後果,在晉升萬古後,會更近於大道層麵,破壞更為劇烈,剛才幾場戰鬥,明明情況危急,你卻都未用六道封靈鎖印,就是因為傷勢快要壓不住了吧?”
“陛下都這麼說了,誰能說不是呢?”
李昀峰笑嘻嘻的回答,看來毫無誠意,霸皇也不再多言,踏步向前,李昀峰快步跟上,兩人穿過一片虛空,陡然天地法則一變,景象不同,卻又上了一層,來到九龍塔之頂。
九龍塔頂,終於再非之前的無垠虛空,還複成雕梁畫棟的鎏金之塔,僅僅一層,就百丈之高,雕滿真龍之形。
塔頂密不透風,無有光源,宛如最深的夜,卻有點點星光閃爍,大大小小的氣泡,在塔中載沉載浮,放射出七彩斑斕的光芒,照亮黑暗的塔頂。
“我怎麼覺得這裏怪怪的。”李昀峰打量這泡泡世界,看著宛如夜空中星辰一般般的泡泡,摸了摸下巴,“這些氣泡的真麵目是什麼?多看兩眼,該不會又出事吧?”
“沒膽的東西!”霸皇哂道,伸手輕拍麵前巴掌大小的泡泡。
原本表麵七彩變幻,卻隻是微光閃爍的泡泡,陡然七彩合一,豪光綻放,虛無的內部投映出一段畫麵,卻是億萬妖魔和天兵天將戰成一團。
“這是什麼?又是一方世界所化吧?”李昀峰不解,卻見數不盡的泡泡一起綻放光芒,化黑夜為白晝,每一個之中,都投映出一段畫麵。
各種畫麵,極為複雜,有混沌初開的壯闊瑰麗,有神族誕生時的太初無序,有太古洪荒的大氣蒼莽。
有仙道興盛,凡人飛升的傳奇;有佛光普渡,眾生極樂的慈悲;有逆伐諸天,與一切生靈為敵的鬼軍;有墮落眾生,將執掌一切欲望的群魔;亦有披荊斬棘崛起諸天,星火不息,傳承不滅的人道。
畫麵中的種種,既有過往神話傳說的重現,亦有今朝萬界諸天,一個個小人物的悲歡離合,李昀峰甚至偶爾看見,碎星團當初血戰魔尊、妖尊的一幕幕,先是懷念,隨即驚疑,強行挪開視線,嚐試讓自己平靜,盯著霸皇。
“這究竟是……什麼?”
霸皇目光橫視,看過周圍一個個的氣泡,神色不變,平靜道:“如你所見,不過是這些往事的記錄畫麵。九龍塔為天道所創,存在何止萬古?根本直指原初,透過所有龍族血脈,記錄了開天辟地以來發生過的一切,無論多麼隱秘的過往,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透過龍族血脈來記錄?”
李昀峰若有所悟,“龍族血脈繁衍,何止億兆,諸天之內,萬古以來,幾乎所有的天地大事,都有龍族血脈參與其內,上至永恒者,下至低等龍獸,甚至蟲蟲……以這血脈牽連來記錄,太初以來,恐怕真沒有什麼大事能逃過。”
霸皇忽然冷冷一笑,“不隻大事,你如果有本事查,永恒者的隱私,九龍塔內也有得查,畢竟,枱麵上現存的永恒者,就有兩個和龍族沾得上邊。”
“聽起來倒是很像一座打不壞的記錄儀……不過窺探隱秘也就罷了,查妖皇的隱私,就算查出了隱私,也沒命出去對人說……”李昀峰聳肩,“九龍塔居然是記錄儀,這點真沒聽說過,還天道造物咧!天道造九龍塔……該不會就是打算用來做這個的?”
“天道非人,至高無上,無論是諸天之頂的永恒者,還是整日為衣食住行苦惱的芸芸眾生,在天道之下,都是一般無二,沒有哪個特殊。永遠都在仰望和揣測上天,所得卻往往隻有一麵,非是全貌,更非真實。”
霸皇道:“我不知天道究竟為何衍化九龍塔,但根本的目的,肯定不是用來號令天下龍族的。”
“就算隻是一個副作用,也足夠引動諸天亂戰了,目前為止,什麼東西牽涉到天道,就沒好事。”
李昀峰先是搖頭,複又打量霸皇,問道:“傳說中九龍塔除了可以號令龍族,還蘊藏太初之秘,是太初神族擺脫天道桎梏的唯一希望,過往妖皇和冥界屍龍先後入手,估計與此有關,陛下卻一點都沒有拿到手中參悟的想法,難道……陛下根本不想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