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聯邦議會總部,司徒小書回到封刀盟的總舵,看著眼前平和的景象,回想不久之前的驚滔駭浪,著實有種發笑的衝動。
……這一趟,其實自己是偷偷出去,之所以出去的理由,說是給龍仙兒掃墓、致意,其實是想去那裏,等待不知何時歸來的溫去病,想去那邊碰個運氣。
但真要說是去那裏等人,其實也未必,如果早知道溫去病真會在此時回來,自己很大可能就不敢去了,這麼說來,自己真正出門的理由,是喜歡去那裏等人,享受著那種等待、懷念的感覺,那種情懷……
……從沒發現,原來我確實有腦殘的傾向。
司徒小書啞然失笑,但回想起幾個時辰裏發生的這一切,還是覺得超級非現實,隻是去掃個墓兼感受情懷,卻遇到褒麗妲襲殺,乒乒乓乓打個半天,險些連命也送掉,還順道參與了萬古證道,好不容易才平安回家,竟然滿滿的恍如隔世感。
……這種日子真是沒法過啊……
暗自好笑,司徒小書踏進總部。魔界阻道溫去病的那一擊,打得始界劇烈震蕩,天地大變,此刻多處都在收拾,封刀盟總部也受到波及,但總部怎麼說也是總部,各種防禦結界與布置,減災抗震,把傷害減到最低,倒是沒真出什麼事。
司徒小書緩步回歸,周圍的人見到盟主歸來,都熱情歡迎,司徒小書逐一點頭,縱是盟主之尊,也不失親民態度,這可以說是司徒家三代不曾改變的堅持。
“霞嬸,請問有看見我爹嗎?”
向沿途一名老嫗請教,司徒小書確認了父親去向。
自從卸職之後,無職一身輕的司徒誨人,在封刀盟總部內深入簡出,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既沒有下苦功修練,也不對盟內事務表現積極,除了在總部內外的市集到處溜躂,仿佛享受閑散平民生活,其餘多數時間,都待在總部一角的僻靜竹屋裏。
廢功之後的重修,似乎比預期中困難,直至目前,司徒誨人也隻修回天階二重,無複當日之勇,在神皇之戰中更受重創,現在雖然大致痊愈,可和女兒直上大能的輝煌成績相比,區區的天階二重,簡直就像個笑話,不知盟內盟外有多少人指指點點,閑話不斷。
對此,司徒小書心內不安,也不曉得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可至少最近看來,父親都是一派輕鬆,不以榮辱介心,似乎並不在意,總算讓自己鬆了一口氣。
拾階而上,司徒小書踏著山徑,來到總部最僻靜一角的竹林,林間一座清雅竹舍,絕塵而立,是司徒誨人現今的居所,竹舍內除了一張桌子和蒲團,就再無其他長物。
而在竹舍之前,一道身影,進退穿梭,正在練拳,動作不快,拳飛掌舞間,妙演陰陽,無數落葉翻飛,隨風卷動,不住往外飄去,雖然不是雙極輪,卻有相同的陰陽之妙,勘見動靜之機。
穿著寬鬆長袍,司徒誨人藉著練拳,感悟兩儀陰陽妙法,動作遲緩而笨拙,別說不像是一位堂堂武道名家,甚至有些像是公園裏晨練的老人家,慢慢吞吞,又健忘,打個幾手,還要在那裏想上一想,才整理出後麵的動作,進行下去。
如果讓其他人看見,一番轟笑難免,刻薄些的人,甚至會譏笑,前封刀盟之主,威風凜凜的一代豪雄,身敗名裂之後,如今淪落到這地步,連個拳都打不好,罔論提刀重振雄風,當真令人不忍卒睹。
不過,司徒小書不這麼想,從父親的動作裏,自己感受到一股“自然”,雖不流暢,卻有些反璞歸真的味道,似乎在經曆諸多磨難,重新覓路之後,父親已經找到那份“純粹”。
這樣的尋真之路,本質是一種沉澱,對於自我實力的提升,沒有直接的效果,卻往往是突破之前,必須經曆的過程,也唯有經曆這樣的沉澱,方能明白自己腳下的路是什麼,“道途”兩字才真正有了意義。
司徒小書很羨慕父親此刻的狀態,因為相較之下,自己雖因機緣際會,成就大能,可是眼前的路,卻比之前要模糊了,如墜五裏霧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打拳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司徒誨人皺眉苦思,最後似乎是想不下去,停了動作,半空中的大片落葉,就此飄落墜地,他腳步踏在葉子上,響起“沙沙”之聲,朝著女兒走近。
“拜見爹爹。”司徒小書執禮恭謹,“恭喜爹爹又有進境,突破之日,想必不遠了。”
在明麵上,司徒誨人重修天階至今,不過二重天階,在群星競彩的英雄時代,早被遠遠拋在後頭,所有威名成了昨日黃花,更遠遠沒到有所突破之日。
但司徒小書始終堅信,力量不過是天階者的表象,從來就不是核心,即使力量廢了重修,隻要道心未毀,見識仍在,重修一次未必就會比較慢,以父親這一生的曆練,厚積而薄發,最終必然後來居上,取回其本就應得的力量。
更何況,天階修行,從來就是一分驚險,就有一分收獲,這次為了對戰神皇,父親奮不顧身,迎難而上,成為群雄之中最先犧牲倒下的一個,卻挺了過來,這番險死還生的磨難,既然能挺過,肯定大有好處,說不定……父親已經重回三重天,甚至距離大能也隻有半步了。
若是父親也能證道大能,甚至,哪怕隻是半步大能,這對封刀盟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自己實在太缺一位信賴與能力兼具的副手,特別是經曆神皇之戰後,這個感覺益發明顯,無論是自己,或是封刀盟,都還太欠缺實力了……
不過,對於這個期盼,司徒誨人隻是笑笑,有些為難的表情,平靜道:“沉澱,隻是為了沉澱,不是追求突破,如果心有雜念,那就不能純粹,看不見真正尋覓的東西。”
司徒小書點頭道:“爹爹說得是,女兒受教了。”
“妳的樣子看來不太對,怎麼了嗎?”司徒誨人道:“以妳如今的修為,始界之內,應該沒誰為難得了妳,但看妳這模樣……似是經曆了一場苦戰啊,和剛才的震動有關嗎?”
“爹爹容稟……”
司徒小書將今日所發生的事,全說了一遍,隻是對於自己為何跑去龍仙兒墓旁的理由,簡單說是祭奠,沒提真正想法。
今天的連場戰局,雖然動靜極大,但從褒麗妲開始,無論霸皇降臨,還是後頭的溫去病證道,每個人若不是打開內世界,就是張設了屏蔽場,弄到其他不在場的天階者感知受影響,無法得知全貌,像司徒誨人這樣的高手,還得要靠女兒來解釋。
在聽到褒麗妲出手,偷襲司徒小書時,司徒誨人麵色一沉,很明顯不鎮定了,但後頭聽到霸皇降臨,打翻了褒麗妲,拆了七邪覆,他不由一怔,反倒是對最後溫去病的證道萬古,未置可否,隻是微笑。
“……想不到,事情會這樣收場……”
司徒誨人感歎道:“褒麗妲好事多為,這些年來處處樹敵,我早就料到她必會撞上一些惹不起的,慘澹收場,卻沒想到最終會撞在霸皇手裏,唔……昔日在碎星團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性子了,隻能說……人的命運,關乎個性,個性沒改,命運就很難改變,她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對碎星團時期的褒麗妲印象有限,司徒小書搖搖頭,卻聽父親笑道:“妳心裏的事,應該不隻是這些吧?自神皇之戰後,我兒常常愁眉不展,獨自沉思,是有什麼心事吧?”
司徒小書不太想提,卻又著實想不到辦法,最終隻能將天菩薩的期望,難為情地解釋了一遍,而司徒誨人聽完的反應,就與武蒼霓一模一樣,哈哈大笑。
司徒小書臉紅頓足,“爹!連你也笑我……”
“哈哈,好,爹不笑了……哈哈哈……真的不笑了……”司徒誨人平靜下來,看著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以我兒所見,該當如何呢?”
“這……還用說嗎?我總不可能扔下封刀盟,真跑去接歡喜院吧?就算要兼任,那也不可能啊!”
司徒小書搖頭道:“女兒本來是希望爹爹能拿個主意,爹爹卻隻問女兒的主意,這……太狡猾了啦。”
司徒誨人笑著說了兩聲抱歉,神情溫和,“爹爹隻是想妳知道,其實一切都看妳自己,妳作什麼選擇都可以,無論是我,妳的祖父,或是妳已故的娘親,都隻會支持妳。”
“咦?”司徒小書慌亂道:“但,封刀盟是爺爺和爹你們的一生基業,爺爺也希望我貫徹俠道,我……”
“當然,妳爺爺希望妳一生都貫徹俠道。”司徒誨人道:“但貫徹俠道,未必要在封刀盟內,爺爺當初也不可能預見妳有今日成就……”
司徒小書一愣,“爹的意思是……”
司徒誨人微笑道:“如今的妳,身為仁道之主,所肩負的何止是封刀盟?甚至不隻於始界,相較於妳所背負的東西,妳的路何妨更寬廣一些?這……也是妳新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