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掃墓

封神台之戰,失蹤多時的龍雲兒離奇歸來,以不可思議的手段操控時間,逆轉因果,讓溫去病得以從未來借取力量,埋下後頭聖德之炮逼退霸皇的伏筆,其自身卻被霸皇一刀斬過,直接煙消雲散。

這一切,溫去病明明親眼目睹,悲憤欲絕,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這些年卻一直有一種異常強烈的感覺,龍雲兒其實未死,還存在於某個世界、某個地方,雖然大家相隔諸天萬界,再無音信,甚至沒有丁點線索,但早晚有哪一天,自己會與她再相見。

這個預感,根本是全然盲目,溫去病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莫名有這種感覺,說不定,這其實隻是一種自我安慰,是自己因為負疚感和極度悲傷而生出的錯覺,想要用這種假象來平複心情,但……這種感覺真的很真實,自己寧願盲目相信這份直覺,就像過往無數次生死關頭,自己選擇信任直覺一樣。

未來,自己一定還有機會再見到雲兒,更有甚者,她可能正困在某個地方,等待自己去接她回來,因此,自己沒有灰心喪誌的權利,必須要從一連串的打擊中振作起來,拚命提升自己,才能夠避免將來再發生這樣的遺憾。

遊走諸天萬界的這段時間裏,這樣的信念,支撐著溫去病一刻不停的持續行動,尋找一切機會提升修為,琢磨未來道路,更從各個世界搜尋可能的情報和線索,而最後理性分析的結果,他覺得如果想要尋找龍雲兒,就必須往冥土一行。

生靈死亡,如果沒有直接煙消雲散,亡魂都會入冥土,進入鬼界,成為鬼靈,之後或是成為鬼族,就此沉淪,或是經過等待和審判,重新進入輪回,龍雲兒若死,去冥土找她,是必然之理,而若她沒死,以她的血脈源頭來說,冥界屍龍也在冥土,有一定可能是被屍龍截留,考慮到她之前出現展露出的萬古等級的莫測技巧,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自己想要找尋龍雲兒,冥土是非去不可的地方,在穿梭諸天萬界,依舊毫無頭緒後,這個念頭在溫去病心中益發肯定,但想去冥土找人,救人,這可不是說笑的。

古往今來,諸天萬界,不曉得有多少強人,因為生離死別之痛,想要一手逆天,前往冥土撈出失去的人來,不惜殺破地府,屠滅眾鬼,也要把自己重視的人救出,回生改命!

然而,進入冥土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更別說從冥土帶人出來,尤其是一旦在冥土中爆發戰鬥,那邊的天地法則,對生者完全壓製,別說是普通天階者,就算是大能、萬古存在的生靈,進了冥土也一樣發揮不出真正實力,麵對無窮無盡的鬼族湧來,更可能還有同等級的厲鬼伺機出手,絕沒有什麼好下場。

萬古以來,有多少自負勇力,進入冥土想要撈人的,就有多少逆天失敗,以卵擊石的悲劇,這些事溫去病心中有數,更別說,霸皇從時間長河中回歸之後,就是被迎入鬼界,當前似乎是鬼身,堪稱鬼中至尊,自己一旦進入冥土,行蹤早晚暴露,到時候少不得受到鬼族的特殊照顧。

如果不提前做好準備,貿然入冥土,十有八九還沒等自己找到龍雲兒,直接就要完蛋,基於這個認知,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做準備,一方麵借助太一搜集資源和情報,一方麵提升自己,終於有了點基礎,雖然還沒有完滿,可是遮日那王傳來的消息,讓自己已經不能遲疑,必須要進入九幽了。

若是霸皇之事塵埃落定,讓妖族和鬼族取得大勢,則到時始界人族危在旦夕,冥土之上鬼族稱雄,再沒有自己尋人的機會了……

但此去吉凶未卜,在進入冥土之前,自己想要完結一些事情,免得留下遺憾,所以,要先行前往滄溟。

當初,雲兒跟著自己來到溫家,對她來說,這是整個世界從此天翻地覆的不同,原本從不接觸武事的她,開始認真修練拳腳,每天爭取時間練氣,還要學習各種煉金知識,好勝任自己造器助手的工作。

這裏頭就沒有一件是她喜歡做的事,她卻很努力去適應一切,從沒有抱怨過,也沒有對她習以為常的過去生活,表現出一點留戀,不想讓人擔心她,不想讓自己難做,但唯獨兩件事,她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安。

一件是從此無法對父親盡孝,承歡膝下,但既然出嫁,本就無法再晨昏定省,她早早就培養起了家裏的仆傭,上花轎之前,什麼都規劃得清清楚楚,後頭隻能靠定期回訪,來確認他們的侍奉無誤。

另一件,則是母親的墳墓,原本龍雲兒會定期清理、祭拜,就算出嫁之後,每年也預備要回家打理一趟,如今身入溫家,再也見不得光,就無法再回去掃墓……在這一點上,龍雲兒一直非常牽掛,表麵上雖然不提,卻在無人時,溫去病數次偷瞥見她流露出的不安,後來在大荒西朝時,溫去病給出了承諾。

“妳現在已經入了地階,算得上高手,後頭每年我帶妳回去一趟,給妳母親掃墓,以妳我現在的修為,再加上道具輔助,秘密進出滄溟全身而退,想來問題不大。”

聽到溫去病給出的承諾,龍雲兒先是露出喜色,卻隨即顯得十分為難,道:“這樣不好,雲兒不該再給哥哥添麻煩的……哥哥如今身上的事,心裏的問題,已經很多了。”

“去給你母親掃墓而已,既不用入龍家祖墳,又不需要進藏寶重地,麻煩不到哪去,如果我後頭練上了天階,直接大搖大擺過去都成。”溫去病哂道:“妳真要怕給我添麻煩,那也簡單,我直接找批人,把伯母的靈柩給偷……咳,遷葬過來,那就一勞永逸,往後妳一天愛掃十八次也可以……我不是說笑的,有個門派叫心魔閣,他們專幹這個業務的……嘖,但是那票變態對屍體不太規矩,這個卻要防一手。”

這個提議,讓龍雲兒頓時臉如土色,連連搖手說不行,溫去病則哈哈大笑,似乎就此揭過,實則將此放在心裏,牢牢記住。

……有朝一日,肯定要帶雲兒回去替母親掃墓。

……她是個認真並且情深的好女孩,為了自己付出良多,無論自己還有多少大事在身,如果連這麼一丁點小事,自己都無法替她做到,就真是枉為男兒了。

這是當初立下的心願,原本以為不過是些許小事,實現起來不過是手到擒來,但遺憾的是,最終卻是諾言空許,自己登天成功,雲兒卻在不久之後,便即失蹤,沒能夠一起回去掃墓,而後頭自己一路東奔西跑,偶然念及,也無暇去處理,就這麼一直擱著,直至如今。

此番前往冥土之前,自己很多放心不下的牽掛,都可以交給武蒼霓去顧,唯獨這個不行,若連這件事都讓武蒼霓代勞,自己就真是大寫的渣男了……

打定主意,溫去病立刻動身前往滄溟,今非昔比,以自己如今的修為,降臨在這片一望無際,波光瀲灩的大湖之濱,龍家的守護法陣別說察覺,就連半絲波動都沒有生出,自己隨意現身在大街上,人群中,逕自踏著舒緩的腳步,就這麼一路往目標地行去,輕鬆寫意一如遊人……好吧,從路旁行人紛紛側目看來又扭頭避開的神態看來,說是遊丐可能更貼切點。

溫去病暫時還沒有梳理儀容的打算,雖然自己並非完全不在意這些的人,但現在這副野人模樣,可以替自己省去一些無謂的紛擾,否則,自己少不得還得隱身匿行,免得被人認出相貌,比現在這樣更要麻煩得多。

走在滄溟大湖畔,溫去病對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雖然這裏是自己幼時居住成長的故土,有過不少美好的回憶,但也同樣是自己的恥辱地,曾留下難以釋懷的怨念,百族大戰之後,自己就不曾再履龍家地頭,縱使是在大戰時期,如非無可避免,自己也一直在避免著回到這塊土地上。

自己可不是一點脾氣都沒有的聖人,當初離開龍家時候的遭遇,還有自己氣憤至極時發下的誓言,迄今仍曆曆在目,回蕩在耳,後來龍家有難,自己拋開過往恩怨,率眾回頭相救,在龍雲兒看來,那是自己寬宏大量,不計前嫌的大丈夫表現,為此感動到不行。

然而,對自己來說,那根本就是軟弱和砸自己麵子的愚蠢行徑,哪怕常常自我解嘲,幼時的詛咒言語,不過是不懂事的戲言,小孩子的怨恨,哪能作什麼數?那時候明明要顆糖要不到也會恨半天,現在還計較這種事簡直是孩子氣,長不大,不成大器……可,偏偏那些年,自己還是很計較,總覺得,明明當初說了長大回來要滅人家滿門,也有了足夠的實力,卻狠不下心去作……真是好癟屈啊!

想殺卻又下不了手,想要看開卻仍有意氣難平,就是這麼矛盾的情緒,讓自己在百族大戰時委實不願接近滄溟,不願看到龍家的人……

後頭,有了雲兒陪伴在身邊,這種可笑念頭當然就不曾再有,現在事隔多年,重回故地,看著眼前這些既熟悉又全然陌生的風景,想著自己幼時在這裏渡過的短暫時光,想起當時是如何結識龍仙兒和雲兒,如何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定下姻緣,最後又如何被人潑糞趕走,然後……當自己不在這裏以後,雲兒又是如何在這片山水間成長?

滄溟大湖,一望無際,橫波千裏,隱約有著海洋的壯闊,清澈的湖水反映著周圍的天光與山色,空中兩行大雁飛過,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美景。湖麵上小舟三三兩兩,或是打魚,或是遊玩,不時可以看見文士打扮的詩人,立於船首,似乎在尋求靈感,身著花衣的女子探出頭來,欣賞周遭山色,辛勞的漁夫,更不時下網收網,收獲全家的口糧。

湖麵清澈,但一定深度以下,就會變得黑暗深沉,不見底下,仿佛湖底別有洞天,蘊藏無數謎團和珍寶,隨時會有真龍破水掀浪,躍空上天……

鍾靈毓秀,這裏是龍家的祖地,滄溟龍氏從這裏起家,威震天下,更在這裏千百年的延續輝煌,鑄造傳奇,溫去病顧盼東西,想像當初龍雲兒可能在這湖邊散步、讀書,或是洗手濯足,莫名的親近感覺,油然而生。

威遠侯府的位置,仍在原處,卻早已不是原來的模樣,跟自己記憶裏截然不同,光是百族大戰期間,妖魔的攻殺侵擾,這裏就毀過不隻一次,周圍龍家人的宅院也都被夷平、焚毀,現在的建築都是戰後重建起來的。

不過比起西北那邊,幾番大戰打到連地圖都重畫幾次,傲龍郡的傷情還是要好得多,而戰後重建起來的威遠侯府,不但規格被提升到侯府,甚至還算得上有幾分低調氣派,比戰前的衰敗貴族模樣要好得太多,當初溫去病一度以為隻是單純大戰結束,論功封賞之故,如今想來,以威遠侯龍承運的個性,若說這些封賞的背後,沒有李昀峰、龍仙兒的刻意維護,打死自己都不會信。

而眼前的威遠侯府,又已經不是龍雲兒早年離開時候的樣子,隨著神都一戰,龍仙兒從幕後走向前台,威震大地,威遠一係正式進入各家的視線。如今不僅有著神妃加持,又有一個星榜第一多年,更新晉天階的三小姐,此地雖仍是侯府,卻早已成為各方目光的焦點,龍家主動幫忙擴建,再興土木,要讓這裏符合應有的威儀,不失整體龍家的體麵。

威遠侯龍承運本人並不是個喜好奢華的人,如果他個性強硬,或許會反對親族們這樣反客為主的巴結行為,但生性隨和的結果,就懶得為此事堅持,推脫不得就任由親族們去搞了,溫去病經過的時候,威遠侯府正在擴建,他稍事停留,看了一眼,就往更後頭的山裏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