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後小劇場

百族大戰,所有牽涉其中的人員,生命都是朝不保夕,這是亂世的常識,而衝在戰場最前頭的碎星團,則對這一點感觸最深刻。

戰爭不分晝夜,還常常日以繼夜,前一刻衝出去的戰士,沒多久可能就爬回來、被人扶撐回來,又或是被人用擔架抬回來,這些都算是幸運,還有更多數的人,衝出門去,就從此回不來了。

即使有幸被擔架抬回來,也不見得就有好結局,因為搶救不及,斷氣在擔架上的不幸者,比比皆是,而在頻繁的傷亡中,也沒太多時間對此表示哀悼,大多數情形,是一腳把屍體踢下擔架,衝出去載新的傷者回來。

分分秒秒都在死人,有時間在那裏為死者傷心,不如盡快搶救那些還活著的人,這也不是為了什麼感情,隻是單純因為缺人用,現在能多救一個人,明天就能多推一個人上戰場,減輕總體的壓力。

死亡天天有,生命不值錢,已經對此如例行公事的碎星團,團員大多都已經麻木,能把生死當成笑話來說,要不然……早就哭號著崩潰掉,就算不死,也沒有那個精神撐下去。

盡管如此,搞到連四大武神都被擔架抬回來,這種事情還是比較少見的,大多數時候,他們都還有能力自己走回來,或是被屬下撐扶回來,鮮少搞到必須要抬回來的程度,更別說……一次抬回三個來。

“快!急救班,快點上!山帥傷得很重……”

“別管山帥了,他死不掉的,先來看看我們尚帥和褒帥,他們的情況很不樂觀。”

“山帥的血止不住,傷得很……好吧,他確實死不掉,已經站起來了,武隊已經過去照顧,尚帥與褒帥怎麼了?”

碎星團沒什麼醫療人員,隻有個應急的搶救班,真正的救命工作還是外包給十字庵女尼,現在一聲招呼,大批身穿白衣、戴著口罩與手套的女尼,紛紛過來,協助治療。

兩張擔架,帶著尚蓋勇、褒麗妲兩人回來,情況……沒有任何人能說好,褒麗妲已經變成了一尊石像,尚蓋勇則是半身羽鱗化,頭臉與半個胸膛,還有一隻左手,頑強地抵抗,可以清楚看見,羽鱗化的部分正往上侵蝕血肉,他的抵抗並沒有什麼用,被徹底侵蝕,隻是早晚的事。

詭異的狀況,最近已經多次出現,遇害的人數不多,卻令十字庵無計可施,一看見兩大武神也這個模樣回來,所有人都愣住,不知道該怎麼辦。

前些時候,妖魔陣營忽然開發出一種毒素,是百族大戰以來,類似毒物中最凶猛的一種,命中人體後,毒素侵蝕,肉體與精神同步變異,將目標體妖化,或是魔化。

類似手段,人族以往不是沒遇過,但這一回的異化毒素,特別厲害,來勢洶洶,讓過往的應付手段全部失效,短短數日內,碎星團連折多位要將,其餘的人族聯軍那邊,更是傷亡慘重,折損重大。

戰爭沒有不死人的,人員的加入和殞落,也早就是碎星團的家常便飯,但這一回弄到四大武神都要殞落兩位,那就不是可以隨便一笑置之的了。

十字庵的醫者團,女尼們互看一眼,都搖了搖頭,這種毒素迄今無解,也許後頭能研究出解法,但至少在當下……她們束手無策,隻能任由事態惡化。

這也就意味著,已經遭到妖化、魔化的兩大武神,是已經沒有希望了……

“老尚!小妲!”

急如飆風,一道人影閃電飆入醫帳,正是“百難臆度”韋士筆,他高速飆來,滿麵急惶,顯是方寸已亂,一入帳中,看見倒在地上的尚蓋勇,他原就滿布血絲的眼睛,一下通紅。

“給我出去!”

一下拂袖,強猛勁風於帳中大作,把所有帳內人員,無分碎星團還是十字庵,全數迫得退出去,盡顯不凡實力。

掃出這些隻會說“無能為力”的礙事者後,韋士筆立刻蹲在尚蓋勇身旁,握住友人尚未妖化的手掌,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平穩。

“老尚,怎麼會搞成這樣?還有,小妲呢?”

“……我……運氣不好,中了暗算,小妲她……更糟,為了救我,她……現在魔化得很深,還……還有,她正被你踩在腳下。”

“什麼?這團黑色石頭就是她?我靠,還真的是!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

連忙起身,將石像扶起,韋士筆看看兩名生死與共的戰友,心急如焚,聽尚蓋勇說明狀況。

就在剛剛,三大武神聯手出擊,卻中了陷阱,雖然把敵人的餌狠狠咬掉,網也撕破,造成對方不小的傷亡,但山陸陵又一次重傷,而尚蓋勇、褒麗妲分別身中奇毒。

“……我……把妖氣全都自己吸了……你知道……小妲的狀況,如果她……她被妖氣襲身……”

“我曉得,她的妖係血脈將一發不可收拾,徹底妖化,所以你擋在她之前,搶著把妖氣全吸了,你是一個保護妹妹的好大哥……”韋士筆道:“但她現在的情況沒有比較好啊!”

“魔氣……的量……太多了……比妖氣還多很多……”

尚蓋勇苦笑,“那個人……半個多月沒回來了……阿筆,我們沒救了。”

連十字庵都宣告無救,唯一的希望,隻在團長的手上,而團長已經離開半個多月,看來一時也不會出現,這等若宣告,兩人的狀況已經沒救了。

碎星團經常處理“救不回來”的這種狀況,實在無計可施的時候,自家人會搶先幹掉無救患者,省得讓他們魔化、妖化,變成強敵,回來反噬碎星團。

尚蓋勇喘息道:“阿筆,你懂規矩的……這種事,別留給阿山……我們能解決的事,我們自己解決……就由你……把我們解決了吧。”

“你不想讓阿山承擔,就要我來承擔?難道我親手殺了你們,我就可以無動於衷,背負這些活下去?你還真是……夠欺負人了……”

韋士筆的聲音裏,有一絲壓抑不下的激動,在連續幾下沉重呼吸後,他果斷道:“好!我答應你!都由我來!”

話甫畢,韋士筆翻掌如閃電,一掌拍在尚蓋勇的腦門,掌力一發,尚蓋勇登時色變。

“阿筆,你……你幹什麼?”

沒有回答,韋士筆直接一掌,拍在褒麗妲所化的石像上,雙掌真元流轉,被他碰觸到的兩人,都是奇光閃爍,穢氣繚繞。

“快!快住手,阿筆……”

尚蓋勇焦急而呼,但韋士筆充耳不聞,麵上神情異常決絕,隨著真元運動,兩人身上的邪光、穢氣,紛紛拔體而起,集中向他湧去。

“……一個換兩個,這買賣……我覺得……很值!”

韋士筆麵容抽搐,豆大汗珠不住淌下,明顯正在承受極大的痛楚,刮骨剔肉,但他的動作卻沒有稍停,更為用力,將兩名戰友身上的妖毒、魔氣加快吸出。

“能為你們,為我的兄弟、我的家人犧牲,這是死得其所,我……”

轉眼之間,韋士筆盡吸兩人身上的毒素,讓兩人異變的肉體,恢複原狀,跟著就一跤跌坐在地上,起不了身,臉上泛著濃濃的黑紅之色,周身筋肉蠕動,開始變化。

“阿筆……”

尚蓋勇欲掙紮起身,但剛恢複的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起不來,褒麗妲也仍處於昏迷狀態,隻有眼睫毛快速顫動,卻沒能清醒。

情急時刻,帳門一掀,一名滿身繃帶的巨漢,大踏步闖了進來,是已經做完處理的山陸陵,他進帳之後,一眼掃過,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瘋了!”

山陸陵一把搶到韋士筆麵前,“他們分別中了妖氣和魔氣,憑著功力和護身寶,還可以撐一會拖時間,你……你把兩種都一次吸盡,這會直接……”

“阿山,你不懂,這是……我一心所願。”韋士筆麵容扭曲,笑中帶著一絲痛意,卻仍在笑,“能用我的命,換下你們……換下大家的命,我絕對不會……遲……唔!”

話說不下去,韋士筆激烈咳血,卻仍在模糊囈語,山陸陵顧不得聽他說什麼,隻想救人,但之前分開的妖毒、魔毒,自己尚且束手無策,更何況是如今雙極合一的猛毒。

唯一的生路,除非……除非……

“……這話我真不是第一次說了……”

冷冷的語音,來自莫名出現身後的藍衫男子。

“……我才走開一會兒,你們怎麼辦事的?簡直胡鬧瞎搞!”

“團長!”

“……閃邊吧!武神兄。”

滿臉的嫌棄,聲音中更充滿譏嘲,但山陸陵卻顧不上這些,在此時此刻,他就是自己的唯一希望。

藍衫男子不慌不忙,雙手開始翻動,像是結印,但山陸陵很快確認不是,這不是自己所知的一切法印,倒有些像小孩子在翻花繩,隻是……他手中空無一物,而且這花繩也過於複雜了些。

山陸陵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在韋士筆眼中,團長的手每次一翻,就多出一條光絲,點點相連,從這一點連結到另一條線,頻繁地拉張、連結,由線而麵,漸漸組織出一張無比繁複的大網,璀璨的金芒,恍若星河建構、宇宙創生,韋士筆幾乎無法正視,自己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那麼繁複的結構……

跟著,在韋士筆雙眼閉上,意識將被完全抹消的前一刻,光網組織完畢,藍衫男子猛力一拉,張手彈網,虛空之中,一隻金光燦然的手掌,橫空出現,截開一切。

截之道!

天地兩分,妖魔神鬼仙佛盡截開!

作者小語:

五藏妖界的旅程,到此結束,也唯獨在結束的時候,要和大家作個說明。

連載期間,收到了這樣的抱怨,有人認為,故事花太多篇幅在支線上,離開主線太久,很拖戲。

我的回答是:故事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主線!

並不是隻有留在主世界,與韋士筆、尚蓋勇、龍仙兒一起發展故事,才叫主線,故事的講法總是循序漸進,如果不到五藏妖界來,故事就會講不下去,所以來了。

大荒西朝、五藏妖界這兩個故事,都不是單純到異界搜刮寶物,而是為了讓後頭的故事能說下去。

沒有大荒西朝的講述,純在主世界的見聞,就沒法清楚讓主角(與讀者)了解賈伯斯這個人,也就無法進行後麵的故事。

而五藏妖界……同樣是下一階段故事的重要台階,總得在諸天神魔正式回歸前,先有個鋪墊,讓大家看到,諸天神魔的鬥爭是如何運作,在爭些什麼、在想些什麼……

沒有這些鋪墊,皇城之戰後,直接讓諸天神魔回歸,故事會變得很奇怪,沒有理由的打、沒有理由的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把故事帶往何方。

如果要我說的話,碎星基本上是溫去病一路邁向永恒的故事,隻要在溫去病腳下,那就是主線,沒有什麼非要在主世界才是主線的說法,謝謝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