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仙兒的思路,龍晉滔完全跟不上,隻能告訴自己,這女人癲的時候,瘋得尤其厲害,正常人無法臆測,但另一方麵,她的話意中,又隱約透露一些非常深刻的東西,一時難以索解。
追隨在天階者之側,就會有這樣的好處,刻意的指點,或是不經意間流露的一點訊息,都直指大道,但龍晉滔現在已經顧不上這點,神妃進階失敗,還大幅跌落境界一事,大大打亂了已訂的計畫,甚至可能讓計畫整個生變。
“妳如果失去力量,那計畫的關鍵,刺殺李昀峰這一點上……”
“無所謂,本來我就沒打算自己動手,賈伯斯留下給皇帝小子的後手,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由我來負責殺他,變量太大了,勝算也不高呢……”
“那……”
“這種爛差使,還是交給碎星團的朋友去幹吧,碎星團的覆滅,不管是誰執行的,始終都是他下的令,這個鍋他必須得揹,而這份因果牽扯,能把賈伯斯留給他的後手,削弱到最低,是最佳的執行人選。”
龍仙兒伸了一個懶腰,雙拳握緊,盡顯凹凸有致的身段,用輕鬆寫意的姿態,說著關乎整個帝國,甚至人族命運的話題。
“與碎星者的合作,我會設法搞定,武蒼霓新登天階,暫時也不足為懼。”
“妳確定?武蒼霓結合的法則,是三十六先天大道之一的力之大道,度劫時又有諸多異象,恐怕……”
龍晉滔說著,忽然看見侄女上司比了一個手勢,在頸上橫切過,不曉得該不該把這理解為殺頭的意思,眉頭為之一皺。
“什麼意思?”
“永遠別在一個女人的麵前,拚命誇獎另一個女人!就算你是我伯父,說不準哪一次……就沒命了!”
龍仙兒笑道:“況且,武蒼霓的麻煩還很多,昨夜她登天證道,出手阻礙的可不隻是亢金龍一個。”
“還有別人?”
龍晉滔聞言一怔,昨夜亢金龍出手,襲擊武蒼霓,這點自己看出來了,那一擊半途而廢,到底是為人所阻?還是亢金龍臨時放棄?自己還沒琢磨出答案,卻怎會還有其他人出手,自己卻一無察覺的?
……況且,這個出手,最終也沒有成功,那是被其他人給阻攔了?
……攻與守,都在自己無知無覺中發生,顯示雙方的層次,都遠高過自己,這樣的人物,在帝都之中……
“蕭劍笏、月光神尼,她們……不,她們不可能會阻道武蒼霓,應該是站在守護的那一方,那出手的……不會是紫陽真人,九外道中也……”
龍晉滔話聲一頓,錯愕道:“是極樂堂的鬼尊?可是,之前我們的推論,尚蓋勇很可能未死,藏身於極樂堂,以武蒼霓與碎星團的關係,鬼尊又怎麼會出手阻她證道?”
“……也許,武蒼霓與碎星團的關係,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好呢,又或許,在鬼尊的眼中,對每個行為的意義解讀,和我們人族不太一樣呢。”
龍仙兒微笑道:“女人的微妙心思,伯父你尚且不了解,更何況是鬼族?”
----------------------------------------------------------------------------------
“等、等一下,我先弄清楚一下狀況,首先,老尚你沒有任何證據……”
溫去病扶著額頭,暈眩到不行,“你說武蒼霓出賣我們,這個指控是沒有任何證據的!”
“要什麼證據?我們不是審判者,而是複仇者,審判需要儀式,需要證據,複仇者需要的隻是執行!”
尚蓋勇的大手掌拍在石桌上,震得石桌直搖晃,“我們被誅滅、被追殺的時候,她做了什麼?隻是躲起來閉關,有出來為我們做任何事嗎?她出關以後,又做了什麼?她眷戀權位,接受李家的封賞,當李家的官,與李家同流合汙,這又算什麼?難道這還不算出賣嗎?”
“呃,你可能有點誤會,她雖然當官,卻受李家忌憚,一路被貶官下去,從守關大元帥,最後都變成巡邏遊騎兵了……”
“那又如何?元帥是官,遊騎兵就不是官?全都是吃著李家喂的糧,養出來的走狗!”
“……老尚你這說法,好像罵光了帝國所有的軍公教……你應該也知道,她繼承著樵峰的理想,樵峰那小子……”
“樵峰是我們碎星團的!真要繼承他的理念,就應該替大家複仇,還有什麼是比這更重要的?”
“話不是這麼說啊,她也很努力的,冒著風險,包容了不少舊兄弟,要是被發現了,不但她自己有危險,她所在意的西北大局更會後繼無人,就此破局,所以她真是付出了很……”
“她……庇護了舊兄弟?真的?我之前……沒聽說這件事。”
尚蓋勇動作頓住,看著溫去病,一臉困惑,溫去病兩手一攤,暗忖極樂堂的情報能力,似乎並不如何出眾,武蒼霓庇護碎星殘黨的事,原本是絕秘,但在她動用這批人力,強奪平陽城兵權後,雖然事後掩飾,仍不免走漏風聲,已有不少閑言閑語出現,極樂堂對此一無所知,隻能說是情報部門無能了。
本以為,這樣說完,就能解釋誤會,但尚蓋勇短暫一愣後,又回複怒容,喝道:“又如何?她收容一堆人之後,有出來為碎星團做什麼事嗎?她把西北大局看得比碎星團還重,那就是背叛!碎星團的弟兄,都這下場了,她袖手旁觀,隻顧著自己的理想和富貴,還拖著一幫兄弟……等等,那幫兄弟為何也不出來?他們……他們也背叛了?”
“等、等一下……”情況有越來越糟的趨勢,溫去病急忙打住,“先別那麼武斷,大家都是死裏活裏過來的,可以多給他們一些信任,他們沒有動作,肯定有什麼別的理由。”
“理由……不錯,該有理由!”尚蓋勇皺眉苦思數秒,猛地拍桌,“果然!他們被妖婦給洗腦了!”
“洗、洗腦?妖婦?”
溫去病瞠目結舌,就看著尚蓋勇昂首向天,憤怒嚎叫。
“武蒼霓這妖婦,居然把他們全都洗腦,成為控製在手中的魁儡!可惡啊,這妖婦,從前還看不出她這樣惡毒!不把她開腸剖肚,梟首淩遲,如何能泄我心頭之恨!”
最開始的幾秒,溫去病懷疑友人會否在開玩笑,但從神情來看,尚蓋勇明顯不是那個意思,而他咬牙切齒的神情,還有眼中的憤恨,也絕非作偽,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但這是什麼邏輯?不!這根本沒有邏輯可言啊!
……就好像一個怨婦,窩在陰暗的角落裏,不斷鑽牛角尖,無視這世界的真實,隻是把事情朝最壞的方向,越想越糟,而且還是神智失常的那種。
……這樣的無理性思維,在自己記憶中,除了瘋婆子有,其他的……大概就是惡鬼了!
意識到這一點,溫去病心頭一緊,雙拳無意識地緊握,每一下用力,都是椎心之痛。
……自己還是來得太遲,已經被摧毀掉的東西,終究不可能再回來了嗎?
這個念頭在腦海掠過,再回過神來,溫去病查覺到友人的目光有了變化,“阿山,為何你一直替那妖婦說話?難道……”
語氣不善,更讓溫去病一顆心猛往下沉的,是尚蓋勇眼中所露的凶光,那裏頭蘊藏著確確實實的殺氣。
……老尚,你……
溫去病心情沉重,正想說話,尚蓋勇忽然伸掌按著頭,猛力搖了搖,道:“阿山,抱歉,我……我可能狀態有點不對,我……我不該連你也懷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我知道……
在心裏,溫去病無聲地一歎,目光落到尚蓋勇的身上,那完好無缺的雙手。雖然友人極力掩飾,可是從他屢屢拍在桌上的掌印,石桌上顯現的痕跡,自己就看得出當中的陰氣凝聚,裂痕而不揚塵。
“沒事,別在意,你今天身體狀況不太好,不若我們改天再聊好了,反正,當前的第一要務,是先把阿筆給救回來。”
溫去病試著不著痕跡道:“對了,我無意間取得一件東西,交還給你,應該會有點用的。”
隨手從懷中取出了油紙包,溫去病遞了過去,尚蓋勇將之取過,“是什麼?咦?這……”
油紙包打開,裏頭的事物,是一截早已幹枯的手臂,尚蓋勇登時臉色大變,表情滿是錯愕、驚駭。
顫抖著聲音,尚蓋勇連忙伸手摀著臉,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溫去病已經看見,因為劇烈震驚,友人的麵上,浮起一根根血筋,眼瞳也充血脹大,宛如銅鈴,淒厲可怖。
隨即,在手掌的遮掩下,尚蓋勇迅速恢複了常人的形貌,隻是臉色蒼白,看來說不出的疲憊,還似乎在強忍著什麼,非常痛苦的模樣,勉強擠出句子。
“我……阿山,對不起,今天……我可能……真的不舒服……不若,我們改天見吧。”
“好!沒問題,你多休息吧。”
溫去病二話不說,笑著站了起來,笑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再讓你們的人抬棺進進出出,恐怕會給人識穿。”
飄然起身,溫去病試著用最行若無事的表情,抑製胸中激動,說出自己在此行之前,就最想要送來的一個訊息。
“……無論如何,我們永遠都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