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比試從武鬥改成鑒識,在場很多人聽了,都覺得太過便宜溫去病,這家夥是走私大王,廣識海外奇物,眼界開闊,非尋常人士可比,讓他來鑒寶,肯定大占便宜。
但對溫去病來說,感覺就不是那麼一回事,武功不行,是自己故意示人以弱的陷阱,現在有人不踩坑,卻直奔著自己的最強項來,明是考較,暗地裏不知道是什麼用意?倘若意在探底,那就不太好了。
山陸陵已經現身過,天下也沒有永遠的秘密,更別說暗中還有一個什麼都知道的龍仙兒,自己暴露隻是遲早的事,眼下……難道李家已經對自己起疑?
或者,所謂的比試另有什麼陷阱?
想歸想,這時候退縮隻會啟人疑竇,溫去病一派輕鬆,內心緊張地應戰,自己並不是對勝負不在乎,相反的,這是一場自己誌在必得的比試,五萬金幣什麼的,全是自己瞞天過海的煙霧,打一開始,自己要的就隻有賭約裏那隻手臂!
不得不承認,司空石井這死胖子,雖然是被李家人拱出來當人頭,他的事業背後全是李家人與其他權貴在撐腰,但他本人也不是沒有本事,起碼籠絡各方、統合資源的能耐一流,說了要比鑒寶,他請示楚王之後,很快就張羅了幾件事物,擺在眾人麵前。
一份藥散、一朵黑色鮮花、一根金屬長刺的兵器,擺在桌上。藥散發著清新的香氣,鮮花不知由何處摘來,漆黑如墨,還滴著水露,金屬長刺則散發著一股邪氣,光是看著,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武蒼霓皺起眉頭,盯在那根金屬長刺上,那個造型沒什麼特殊,但上頭的淡淡邪氣,連自己也感到威脅,依稀和自己隻曾聽聞,卻不曾見過的一件邪兵有些相似,但如果真是那件邪門兵器……司空胖子的人脈能量好驚人啊!
其他人也對這三寶議論紛紛,畢竟,別說在場的六郡豪少都是各家精英,平常都受家族全力栽培,就連那些李家親爵,也看多了奇物,見聞比尋常人要廣博得多,此刻幾十人擠在廳裏,包括各方麵的人才,悄悄議論下,分別對三件奇物都有了點眉目,卻也為此驚歎,短短時間內,司空胖子到底是從哪翻出這冷門東西來的?
“溫家主,請!”
司空石井擺足禮數,臉上又堆滿和氣生財的笑容,溫去病也不特別靠近,就瞥了一眼,便道:“玉虛真宗支脈天真觀的八氣聚靈散、海外風鈴山脈的黑色鬱金香……最後這一件,星月湖的斷金震雷刺。”
簡單一句話,就道盡在場眾人的心聲,他們或是暗呼“果然如此”,或是暗讚溫去病果然眼力過人,自己和同伴隻能認出一件,還不太敢肯定,他卻一眼就把三件奇物都認出,這份鑒寶之能、這份博物之識,恐怕已經是天下少有,堪稱學者了。
一時間,廳內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隨即變得響亮,六郡豪少幾乎全體鼓掌,就連李氏親爵都暗讚姓溫的博聞多識,眼力好生厲害。
“好眼力!”
楚王拍掌微笑,笑完卻是搖頭,“但隻是這樣簡單幾句話,溫家主就想直接提著五萬金幣凱旋離開嗎?”
“情報這種東西,貴精不貴多,多了沒好處,我是為著大家著想,才想省事些的,既然王爺不怕損失,我自然無需保留。”
溫去病笑了笑,走近擺放三件奇物的桌子,仔細端視,臉上笑意漸濃,旁人還不覺得有什麼,後頭的龍雲兒已經全身發毛,低聲對身旁的司徒小書道:“不好,等一下恐怕要出人命。”
司徒小書訝異道:“怎麼了?這話從何說起?”
龍雲兒搖頭道:“妳不懂,他每次那樣笑,就是有人要倒楣,更別說還笑得那麼陰險,等一下肯定要出人命…… 搞不好還死一堆……”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在場高手眾多,都聽得清楚,有人不以為意,認為這是造勢胡說,卻也有人開始毛骨悚然,一股寒氣從頭涼到腳。
“八氣聚靈散,是玉虛真宗支脈天真觀的獨門藥散,在治療氣悶鬱結上有奇效,於一百七十九種同類藥物中,排行第四,但這份八氣聚靈散中,還參著微量的摧心腐命粉,不足半成,混在聚靈散中,辛辣氣味被蓋過去,很難察覺,很有趣的小手段。”
溫去病一語道破,龍初九等人登時怒瞪向司空石井,明明說好了是三件東西,對方卻在東西裏混參他物弄鬼,若溫去病沒能看出,就可以說他眼力拙劣,輸了一局,真是卑鄙。
……不過,這個溫去病的眼力、嗅覺,也未免太非人類了,那麼一堆白色粉末,看起來毫無分別,他竟然能在裏頭察覺出不足半成的參雜物,還沒用任何裝備,這是怎麼做到的?
輕易識破暗藏的圈套,眾人還沒來得及向溫去病表示敬佩,他就繼續說了下去,“聚靈散是天真觀的珍藏奇藥,除了每年進貢給主派之外,向來不對外流出,玉虛真宗拿聚靈散致贈達官貴人,收到的人也大有麵子,所以此物在貴族圈中雖不常見,卻很多人聽過名字,未算冷僻,這裏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拿出聚靈散當然不出奇,不過……”
溫去病微笑道:“三年半前,天真觀內一場血案,大大小小二十七名道人被迷醉後殘殺,多件戰器與一批剛煉成的聚靈散被奪……不幸遇害的受難者中,還包括玉虛真宗的浮雲子,當時的星榜第二……咳咳,玉虛真宗的道兄,想必與他們父子很熟。”
聞言,六郡豪少這邊陣營中,一名青年道人走出,嚴詞道:“貧道摘星子,浮雲子師兄是大戰遺孤,自幼出家,父母不詳,溫家主當是弄錯人了,還有,那樁血案是敝派絕密,溫家主如何得知?”
溫去病未答,廳內許多人的目光卻都落在摘星子身上,露出了然神色。
……三年半前,玉虛真宗浮雲子“暴病身亡”,江湖嘩然,沒想到居然是給人下毒手幹掉的。
……記錄上,浮雲子確實自幼出家,父母不詳,受到玉虛真宗的大力栽培,連連破格提升,但半個江湖的人都在傳言,他是紫陽上仙的私生子。
……玉虛上仙,堂堂天階者的兒子給人殺了,這絕對是捅了馬蜂窩的血案,玉虛真宗為何密而不宣?
溫去病看著八氣聚靈散,低吸一口氣,道:“聚靈散中,除了被參上摧心腐命粉,還有很淡的軟筋香氣味,軟筋香是莽荒殿的上品秘藥,向不對外出售,正是那場血案的元凶,而摧心腐命粉同樣出於莽荒殿……請問提供這份聚靈散的朋友是哪位?你和莽荒殿主怎麼稱呼?”
口中說話,溫去病不懷好意的冷笑眼神,已落在司空石井身上,他臉色大變,踉蹌後跌,連連搖手,顫聲道:“不……不是我……這黑鍋我不背……”
司空石井不願背鍋,他那邊的人卻都反應過來,剛剛籌措這三件奇物時,誰提供了什麼,彼此都看得清楚,這邊一出問題,馬上就有人望向身邊同誌。
“馬三多,你……”
疾問之聲,變成慘呼,一道藍色淬毒的劍光亮起,將質問者斬殺,跟著毫不遲疑,飛身撞破壁板,落向船外,那個名叫馬三多的男人,爆發著地階初段的修為,發狂似的逃走。
事關重大,在場眾人群情激憤,爭著要出去拿人,卻見摘星子臉色鐵青,摘下腰間一塊玉符,雙手共持,口中念念有詞,形似祝禱,接著雙掌一合,將玉符拍得粉碎。
晴空霹靂,一道紫電貫天而下,與天牢被襲那晚橫過帝都天空的紫電相同,蘊含無窮道威,瞬息打穿馬三多的身體,將他灰飛煙滅,餘威打穿湖麵,爆起水柱百丈,高落如雨。
這就是天階者之怒!
哪怕是地階,在這恐怖的力量前,也如螻蟻抗天,沒有半分機會。
眾人親眼見到紫陽上仙為子複仇,其威浩蕩,心下正自感歎,溫去病淡定地搖開摺扇,笑道:“唉,下手得太急了,我也沒說凶手一定就是他,或者一定就隻有他一個啊!”
沒人敢接腔,事關天階者,誰都怕惹禍上身,溫去病也沒在意,逕自來到桌前,看著那朵黑色鬱金香,像盯上獵物,微微冷笑,笑得很讓人發毛。
“黑色鬱金香,產於風鈴山脈,是翼人族皇室的禦用品,小小十克,時價五百金幣,貴到讓人手軟,但比起上頭的這滴凝露,又不算什麼了。”
溫去病道:“瀝泉真水,一滴值兩千金,是多種洗髓易筋藥物的關鍵引子,隻能用極少數的幾種奇花盛載,黑色鬱金香正是其中之一……嗬,各位有所不知,這滴凝露,其實關係到百族大戰時期的一樁公案,當時的幾名天階……”
話還沒說完,一名商賈模樣的男子,三步並兩步跨上前來,將黑色鬱金香與凝露收入懷中,急忙忙向楚王鞠了個躬,跟著,就像野獸中箭一樣,倉皇逃出廳去,就隻聽見溫去病的大笑聲不住從廳內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