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難耐,今夜醜時,妾身會在大明湖畔的雨荷祠等候,請夫君務必前來一會。”
“如果夫君不來,妾身就直接投湖,化為一縷芳魂,永遠追隨夫君左右,再不用在這裏日日夜夜等候。”
“妾身會在湖畔守候,不見不散。”
……………
嬌柔又帶著委屈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首先感覺到的,是嗤之以鼻的可笑。
……其實這個約,自己真的沒打算要赴。
很難說清楚,與初戀情人重逢,是什麼感覺?打離開龍家以後,自己一直到處忙,忙著打仗、忙著流亡、忙著蟄伏待起,根本沒空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就算偶然想起,那也隻是某場生死廝殺的間隙,回光掠影,或是午夜夢回,輾轉反側時,莫名冒上心頭的一個念想,很快就會被自己壓下去,不敢多想,不敢分心,怕一打開了蓋子,箱裏的東西將再難壓製。
結果,那份擔憂不幸命中,打這回帝都重逢以來,這女人搞得自己滿肚子窩囊氣,不快的感受累積胸中,遲遲無法宣泄。
……看見初戀情人過得辛苦,那感覺其實挺複雜的,一方麵有點欣喜:妳當年沒和我在一起,現在怎麼淪落成這模樣?真是恭喜啊!
……但另一方麵,苦澀確實存在:妳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怎麼能過得這樣淒慘?當初分開時候,我本來以為妳會過很好的!這些年裏,在我想像中的那個妳,不該是這樣的……
站在窗外樹上遠眺時,看著那個謹小慎微,溫婉膽怯的她,自己確實五味陳雜,但彼此已成末路,自己又有一堆事情要幹,如果不是有龍雲兒這層紐帶,自己很可能不會多管閑事,就這麼任著事情發展……至少,自己完全沒有進去露麵,暢訴離情的想法。
後來,連串意外,弄到自己插手進來,卻意外發現……一別十多年,初戀故人她老母的何隻是麵目全非,簡直把她在自己心中最後一點美好的印象,都端起來狠砸在地上,還猛踹了幾腳!
……我的初戀女友是花癡蕩婦!
這個讓人嘔血的標題,完全可以拿去寫某些重口味的小本,而且,這女人還眼光奇差,不但姘上了星月湖的淫賊,與之打得火熱,還心智缺失,信了那淫賊的鬼話,約著什麼私奔,成天“夫君、夫君”的叫,那股子風騷樣,估計連晉王看了都會嘔出血來!
看著這些與昔日全然兩樣的表現,真心讓自己猛掬一把辛酸淚:我小時候是怎麼瞎了眼,竟然看上這種女人,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早知歲月是把殺豬刀,赤壁大街裏隨便挑一個,也比這花癡好啊!
不堪的回憶,自己最後離開晉王府時,就想把這一切全部遺忘,讓她永遠成為生命中一段……變了調的插曲,至於那個湖畔小祠邊的約定,自己是肯定不會去了,就不曉得那個被自己幹掉的星月湖奸夫,會不會回魂過來,趕赴幽會?
沒想到的是,意外特別多,明明絕對不可能來赴的約,居然鬼使神差,莫名其妙來到這邊……這要讓自己來講,隻能說,潛意識真是太強大了……
“……我有一支仙女棒,變大變小變漂亮……”
低低的歌唱聲入耳,時間仿佛倒流回許多年前,那時也聽過類似的歌謠,但比之當年,已經成熟的柔美嗓音,更悅耳得多,像一隻梢頭的黃鶯,婉轉歌唱。
“……身材……高高的幾十丈,要和……惡勢力來對抗……”
……歌聲好聽,不過,為什麼都是兒歌?都已經是大人了,沒有點流行曲嗎?妳平常和淫賊偷情,都是唱兒歌的嗎?奸夫淫婦好重口味!
“東~南~西北一座橋,橋~下~有人在比大條~~~”
……歌對了,還是赤壁大街的流行曲,但自己常去的那些高檔店,基本是不唱這些鄙俗款式的。
這隻黃鶯……怎麼好像有些心智缺失?小時候明明超天才的,為何相隔十幾年重遇,人不但成了花癡,智力還瘋狂倒退,言行舉止像個小女孩似的?
……或者,是一種精神病?在皇宮裏幹了那麼多年雜役,天天馬桶從早刷到晚,累積下了病根,嫁到晉王府來,過這種日夕提心吊膽,看人臉色的高壓生活,最終神經病發作,出現反智的狀況?
……還有一種可能,是淫賊對她下手時,藥下得重的,傷了腦子,說起話就不太正常,恢複不過來……可她平時言行又挺正常的,這是怎麼回事?
……唉,糾結這些問題,自己的腦洞體積也快突破天際了。
溫去病慢慢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自己平躺在地上,有點涼,可還不至於說不舒服,因為腦袋正枕在一截渾圓結實的美人大腿上,無論是豐滿的彈性,還有那幽幽的香氣,都讓人衷心誇讚。
隔著紗裙,感受得到大腿的溫度,自己不知道躺了多久,從腿內血脈不太通暢的情況看來,已經躺了頗長一段時間,她應該不太好受,卻沒有任何反應,仍讓自己躺在她腿上,自顧自地哼著歌兒。
“夫君,你醒了?”
聲音滿是驚喜,不過,就是那種小女孩看見心愛糖果,樂得手舞足蹈的那種聲音,溫去病暗歎一聲“瘋病又犯了”,緩緩坐起身來。
頭痛的感覺好得多了,隻剩下隱隱作痛,沒有那種極度尖銳的痛楚,內傷也舒緩了小半,雖然情況仍然很糟,至少已回複部分戰力,不再是碰到敵人,束手待斃的狀況……
……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了,外頭不曉得發生多少事了,必須要立刻出去處理。
大門緊閉,看不見門外天光,連窗戶縫都被灰塵堵塞,這間破落祠堂已經荒廢很久,都不曉得多久沒人來了,這個地方倒還算安全……
心念一動,看見碧發麗人站起身來,走到前方供桌旁,從那一堆灰塵中翻出了三支香,用桌上的火刀火石點了,恭恭敬敬地對著上頭的牌位拜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詞。
“神明在上,妾身叩謝神恩,庇佑我家郎君平安歸來,妾身感激不盡,他日必重修祠堂,以謝神靈。”
不得不說,女人隻要認真起來,都很美麗,在那裏拈香祝禱,像個誠心祈求遠征夫君平安的小妻子,眼中的認真與虔誠,讓人看了,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而這感動更形成吸引力。
插好了香支,碧發麗人轉回頭,語笑嫣然,笑意中是滿滿的歡喜,任何人看到這個笑容,都能感受到這個女人正被幸福所包圍,而她幸福的泉源……是因為能與心愛的人相聚。
“夫君,你真嚇死妾身了,等幾個時辰不要緊,反正你從來不守時,但怎麼弄得這麼一身血的回來?還好你沒事,妾身差點以為……以為你……”
低聲說著,眼眶紅了一圈,泫然欲泣的淒楚樣,淚珠已在眼角打滾,溫去病心中一緊,將話引開。
“什麼叫從不守時?我常常遲到的嗎?”
“嗯啊。”碧發麗人很用力地點點頭,“約在府內還好,如果是約在外頭,夫君你總是遲到,幾個時辰都是正常的,最久的一次,妾身等了兩天半,你才姍姍來遲。”
“兩天半?開什麼玩笑?”
溫去病嚇了一跳,這女人怎麼說也是晉王側妃,尊貴無比,隨隨便便失蹤個兩天半,六扇門還不把京城都掀翻了?
“妳走那麼久,王府的人不找妳?回去以後妳都不用交代的?”
“夫君不用擔心,一切妾身自有分寸,絕不會給夫君惹麻煩的。”
碧發麗人掩口微笑,眼角眉梢流露的得意,好像在說“你看我有多聰明”,“妾身回去時候就說,這幾天是奉詔入宮了,至於入宮幹什麼,不可以對外人說,他們聽完,隻哦了一下,就不問了。”
溫去病聞言,一頭黑發差點全都豎直,忍不住咳嗽起來。
……皇帝與晉王的關係,人盡皆知,妳是皇帝賞賜給晉王的側室,本來人家就疑心妳是奸細,妳還敢當著人家的麵說入宮兩天半,主動挑起這根最敏感的神經,這是嫌日子太好過?還是根本活膩了?
……這麼危險的事,虧妳還能一臉得意洋洋,像是什麼絕妙應對一樣,我如果真是妳夫君,現在就該按著妳的頭,到馬桶裏洗臉!
“……其實,夫君你不用擔心,妾身都是明白的,男兒誌在四方,在外頭不知道有多少大事要幹,怎能被兒女私情所絆?一個好女人,就該學著耐心等待,不給男人添堵。”
碧發麗人認真的神情,近乎虔誠,道:“夫君你遲到,肯定是有你的正事忙,又不知在何處壞哪家女兒的名節,妾身既然嫁雞隨雞,就不會有什麼怨言,你就放心去幹你的大事吧。”
溫去病差點嗆到,溫婉的小女人自己也不是沒見過,龍雲兒就是這一類的典型,但能夠“通情達理”到這種程度的,就真是從沒見過……
“好了!”
碧發麗人吃吃笑著,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小包袱,“我們私奔吧,妾身都快等不及,要與夫君比翼雙飛,盡情歡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