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沉思片刻,緩緩道:“在下觀昊天大局,無非一個‘利’字罷了,天地所賜,仙族獨占其八,百族加上散修百萬之眾,唯得其二,如此不公,豈能不亂?仙族先前以勢淩人,昊天之眾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枯木禪師道:“為何散修之眾先前忍得,此刻卻忍不得?”
原承天道:“仙族首族蘇氏失德,十大仙族則是風雨飄搖,原先十大仙族共氣聯枝,無懈可擊,如今亦是紛爭不斷,昊天散修瞧到這個機會,自然群起而攻之。”
枯木禪師道:“大修之言極是,既然十大仙族已現頹勢,我等禪修之眾自該為天下修士解猶,就此登高一呼,自是應者雲集,何愁十大仙族不敗。就算這其中多有傷損,血流成河,那也是無可避免,行大事者,怎拘小節。”
原承天微笑道:“枯木禪師之言自有道理,且持此議者亦是在所多有。隻不過承天卻有一問,不知等到扳到十大仙族之後,又該是怎樣的局麵?”
枯木禪師道:“隻要扳倒了十大仙族,我等禪修自然功成身退,逍遙林下,至於昊天大局……”說到這裏,卻沉吟起來。隻因以仙族實力之強,且不談勝負尚在兩可之間,就算僥幸取勝,那也是極為遙遠,此刻哪裏能想得周全。
原承天道:“若由大亂而至大定,自然有無數大德大能之士脫穎而出,想來到時的昊天大局,自該由這等領袖人物料理了。”
枯木禪師目光一亮,笑道:“不錯,到時自然有人料理。”
原承天歎了一口氣,道:“如此一來,或許千年,或許萬年,昊天自然是宗門林立,小宗而變大宗,大宗而成超然。強者仍是縱橫肆意,弱者仍是忍氣吞氣,天地所賜,皆被所謂的大能所占。又和當今局麵有何分別?”
此言一出,別說是枯木禪師,便是五越禪師亦是動容,那天下大勢,本就是散而聚,聚而散,你方唱罷我登場,千萬年來,不複如是。
想那十大仙族,亦非是平白就躍上昊天仙修界峰巔,自然是經過無數血戰,幾世艱辛,終享天地厚賜。而無論世道如何輪回,仙族變易萬千,又怎能擺脫這種輪回?
想不到原承天卻對這天下必然之勢獨持異議,難不成此人竟有無上良謀,可以從根本上解決這個死結?
五越禪師目中禪光閃動,瞧著原承天時,既有莫大的期待,又有莫大的擔憂。既盼原承天真的能道出胸中良策,一改仙修界千萬年不變之輪回,又擔心原承天好高騖遠,誌大而才疏。
那禪心微起波瀾,忍不住就道:“大修,願聞胸中之誌。”
原承天道:“世人矢誌修行,無外乎求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享無限福緣,雖然修行方法不一,所求豈能不同?那魔修鬼修之道且不論,昊天修行者,無外乎仙修禪修罷了。”
原承天此言雖是老生常談,可諸多禪師此刻聽來,心中感受卻大不相同,隻因原承天所言之策就要呼之而出了。
原承天又道:“我瞧那仙修之道,就好似煉丹製器一般,是借外界諸多力量,將那丹藥法器去蕪存菁,終有大成。但若是外力不足,則此法終不可。”
五越禪師道:“大修妙論。”
原承天道:“而禪修之道,豈非亦是煉丹製器?隻是方法大不相同。隻因人體最近道體,內藏無限潛力,但有明悟,必有所得,由此循序漸進,方得大成。”
枯木禪師迫不及得的道:“實情的確如此,隻是大修良策何在?”
原承天也不著急,淡淡笑道:“隻歎那禪修之道,入門極艱,若非大機緣,大靈慧者,怎能入我禪修之門。然禪修不取外物,於天地無求,此之為無欲則剛,實為天下修行之善法,若天下仙修之士,有四成者入我禪修之門,則天下爭利之局,必將煥然一新。”
聽到此處,枯木禪師與五越皆是緩緩搖頭,若天下仙修之士皆修禪修之道,那自然是無上良策,隻可惜禪修之道,著實艱難,萬中無人,以昊天仙修百萬之眾,也不過一千禪修罷了,原承天此策,著實是空乏之極。
好在五越雖與原承天初識,但以其無上禪心識人,卻知原承天並非好為大言者,原承天既出此策,必有緣由,便道:“卻不知大修有何妙策,可使天下仙修之士向禪?”
原承天道:“在下近年來苦思不輟,隻盼能創製一套心法,雖不能令天下仙修之士盡入禪門,卻可大大減少對仙修資源的依賴,此心法以內心省悟為基,以外物為輔,就算是尋常靈慧者,亦可依法而修。若此法可成,想來昊天千萬年亂局之輪回,或可稍解。”
五越不由喜動顏色,隻因原承天之法,乃是從根源下手,若是此法可成,豈止是一改昊天亂局,簡直就是翻天覆地,改易天地法則。隻是他向來穩重之極,聞此無上良策,亦是古井不波,道:“大修若能創此無上心法,實為諸界仙修者之福,卻不知大修此刻,對此心法可有點滴成就?”
原承天道:“在下心中此法隻能算是略具規模,若假以十年之期,當有小成,百年之後,或有盼昭行天下。”
也不用諸修相詢,就將心中這套苦心孤詣創製的新法細細道來。
原來觸動原承創此心法根由,固然是因昊天亂局所製,也是對世道人心的深刻反省。
那世人良莠不齊,怎能皆是大德?故而若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無論是誰手中有了權柄,自然都會如蘇氏這般,隻知巧取豪奪,為自家謀私。
唯有改變仙修法則,才是一改仙修死結的根本。
而原承天這套心法,則是受丹道中虛煉之法的啟發。
那虛煉之法的精要,就在於哪怕缺了某種靈草,隻要能深知靈草之性,就可有種種手段,以他物相代。以虛煉之法大而化之,以禪修之道為根本,豈不就是世間善法?
此心法於丹藥之力,法寶之能依賴甚少,雖不能如禪修般自製禪言,卻可啟靈慧,開頓悟,自製法訣妙道,一法通而百法通。
若說這套心法,也並非原承天的心血來潮,其當初在凡界時,就曾耗費心力,替一名無名鬼修新創一套心法,隻是那法子隻是讓那鬼修可以改易鬼修之道,以向仙修罷了。
如今就此這套心法為基,再製出一套無上心法來,此法若成,無論那修士先前修過何種心法,都可以在不失修為的情形下,再修新法。
若將這新法細細辯來,則是原承天一生玄承之集大成者,其中精深之處,便是以枯木禪師之能,亦是苦思而不得解,唯有五越禪師略知一二罷了。
隻是這新法的根基雖是極為艱深,那也是此法新製罷了,假以時日,原承天將這心法屢加改進,化繁為簡,則是通曉如白話一般,又怎能像禪修之道無門可入。但凡有仙基者,皆可修行無誤。
就見那滿座諸多禪修,卻皆無歡喜之色,而是個個神情凝重,如臨大敵一般。剛才除了五越枯木等廖廖數修人,其他修士皆不肯多言,如今卻是人人踴躍,來與原承天問難。那言辭之尖銳,問題之刁鑽,著實令人瞠目結舌,原來那禪修之士,也是可以這般不留情麵的。
座中一名無名禪修當即問道:“本禪子觀大修新法,實為仙禪雙修之道,且以禪修為主,仙修為輔。但那禪修之道,重在明悟,而大修新法,不過是以自家參悟之法彙於其中,豈不知禪修之道千變萬化,因人而異,大修此法,恕本禪子不敢苟同。”
原承天肅然揖手,道:“禪師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世間法則總是一般,自有那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怎不可以拿來一用?正因那禪修入門之法極難,故而才需化繁為簡,使得人人皆可習之,好比那梵心訣雖隻是廖廖數字,但隻需口中常誦,便可定心,又何必深究其理?”
另一禪師立起身來,喝道:“縱入禪修之門,又當如何?天下修士靈慧不一,就算勉強得窺禪修門徑,限於自身靈慧,終身亦難寸進,大修豈不是誤人子弟?”
原承天微笑道:“既入門徑,方知天地之寬,到時足下道路便有千條。何況在下心法,將醒魂初心訣彙入其中,此訣但有玄修境界者,皆可修習,一旦修得此訣,靈慧與日俱增,又何愁不能終得大道?”
五越禪師道:“好一個既入門徑,方知天地之寬,大修化繁為簡,引眾生入我禪修之門,固然是無上功德,但世人畏難好簡,諸修就算被引進門來,發現那所修之法,比世間俗學難上百倍,又怎能不知難而退?”
原承天道:“五越禪師之言,直指人心,可謂知世矣。在下此法之妙,乃在於兩路並行,仙修也修得,禪修也修得,若遇繁難,當從仙修路上去,再遇險礙,又可從禪修路上去,故而此新法不過是以禪而輔仙修,以仙修而輔禪罷了,反倒讓諸修多了條生路。需知世間萬法,不過是殊路同歸。”
五越禪師道:“萬法歸一,一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