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輕輕說來,卻有泰山壓頂之勢,又似一個個霹靂,震得陣中諸修心中驚惶不定。
這陣法既然還在運轉之中,自是瞧不見周不朝的身影,但這陣法正如大廈將傾,任何人皆是無力挽回了。
而諸修心中,則是天人交戰。若是此時棄周不朝而去,那未免是不夠義氣,不講交情,日後難免被人說三道四。但若是執意與周不朝一道,則是視性命為兒戲。
此刻該怎樣抉擇,便與諸修平時的品性以及與周不朝交情的深淺大有關係。
忽見一名修士現出身影來,原來此人收起了兩麵陣旗,致使陣法露出破綻來。此修朗聲道:“周宗主,在下已是盡力而為,奈何原道友神通廣大,在下若是還留在這裏,不過是陪著你送死罷了。請恕在下先走一步。”將兩麵陣旗擲於地上,同時念動法訣,取出了被原承天丟於地上的法寶。
此人剛剛將法寶取在手中,另有一名修士衝將出來,喝道:“大丈夫處身立世,但憑一個‘義’字,義字不存,豈不是與禽獸無異?”
先前那修士不及回答,就有人笑道:“我等托庇天一宗門下,不過是迫於一個‘勢’字,若是周不朝領著我等與魔界冥界諸修廝殺,也就罷了。如今周不朝挑起宗門內哄,我等左右為難,卻關著‘義’字何事?”
這話可說到大多修士的心坎裏去,就見有更多修士擲了陣旗,取回自己的法寶,這立場已是表露無疑。
更有一名修士大聲道:“此言說的極是,那周不朝與我等不過是上下之分,我等隻是被逼來此罷了,若是周不朝今日得勝,我等也不過是做了份內的事,又有何好處?如今事已如此,道友還欲將這個‘義’字困住我等的手腳?在下隻想問你,那周不朝可給你什麼天大的好處?”
有人哈哈大笑道:“此人是周不朝的嫡親族弟,自是榮辱與共了。說出這個‘義’字,不過是想哄騙我等替他賣命而已。”
這些修士眾說紛紜,漸漸的立場已分,而隨著陣旗被拋下越來越多,這座大天羅陣已是明存實亡,陣中每位修士都能瞧得清清楚楚了。
諸修之中,自有那落井下石及時轉向的,也有那左右為難不知所措的,亦有幾名修士默默無言,卻與那周不朝的族弟站在一處。
諸修的表現,都不過是人之常情,唯有大難臨頭,方能體現出一個人的本性來。那幾名與周不朝族弟站在一起的修士,也不見得都得過周不朝的厚恩,但此刻能夠不棄周不朝而去,足見高義大德,也說明周不朝平時為人,總有一些好處。
原承天雖與這些修士有敵我之分,心中也是極為敬佩的。隻可惜五十餘名修士之中,真正不顧生死,追隨周不朝到底的,也不過數人而已。
原承天暗暗向身邊諸靈傳下法旨,此戰除了步遙環要由公子我親自處置,周不朝唯交自己對付之外,其後修士,皆不可傷害,務必要留其性命。
隻是陣法雖是大亂,那周不朝與步遙環的身影卻始終未現。
就見周不朝的族弟回身大叫道:“不朝,此間大多數修士離你而去,也不見得這些人盡是卑鄙無恥之徒,隻說明你平時待人不夠親厚,唯當自省。可是大廈將傾之下,仍有數人願替你賣命,你也該知足了。隻是事已至此,你仍是藏頭藏尾,豈不是令人齒冷。”
不想這話滔滔說來,那周不朝仍是不肯現身,周不朝的族弟麵如土色,轉向身邊幾邊修士道:“幾位道友高義,我周氏心領了,隻可惜你等卻是瞎了眼,誤交了這等無恥之人。還請諸公愛惜性命,這就去了。”
那幾名修士見周不朝這個正主遲遲不出,亦是心灰意冷,長歎聲中,將手中陣旗擲於地上。
周不朝的族弟叫道:“罷了,罷了,別人的事我管不著,我這條性命卻是要舍給你的。”
徑直取了自家的法寶,就向原承天衝了過來。
刀君剛想攔路,被原承天搖了搖頭,隻好笑著閃到一邊,這周不朝的族弟義氣深重,的確也不便出手傷了他。
周不朝的族弟知道原承天的撼天鈴厲害,哪敢再祭出法寶來,就將手中法劍當成殺伐之器,向原承天狠狠刺了過來。
此人不過是玄修之士罷了,與原承天可謂是天差地別,哪怕原承天稍不小心,身上靈壓泄得略多,也可將此人殺了。
饒是如此,原承天仍是如臨大敵,用手中無鋒與這人鬥到一處,這是表示對此人的敬重了。
隻是這番爭鬥,卻是苦了原承天,他手中的無鋒著實犀利,稍稍大意了些,就可將這周族弟身子洞穿了,而就算每招皆是淺嚐輒止,那無鋒劍上的凜烈劍氣也讓此修大感吃不消的。
但這周族弟分明是送死而來,哪裏去管自己與對手的差距又多大,隻是鬥了盞茶時間後,此人麵臨的壓力畢竟太大,體內真玄流逝極快,很快便是無力再戰。
隻到此時,那周不朝仍是龜縮不出,別說原承天這邊諸修瞧著周族弟,皆是麵露不忍之色,圍觀修士,也個個替周族弟不值了。
鬥到最後,周族弟深知無力回天,而看那原承天的意思,除非自己自盡,自己絕不可能傷在無鋒劍下。
周族弟長歎一聲,將手中法劍狠狠擲向原承天,目中已是淚水長流。
此時亦有人長長一聲歎息,循聲望去,正是那周祖了。
周族弟瞧著周祖,更覺得心酸之極,叫道:“周祖。”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周祖點了點道:“原來你這個族兄,卻是個沒擔當的,虧他在天一宗執掌多年,這胸襟仍是如少年時一般。你也去罷,此處留給我便是。”
周族弟隻是搖頭。
周祖也不理他了,對原承天道:“那周不朝別人不管,我總是要管,七寒海一別經年,不想原兄已是如此高明。今日且試你三技,若是連我也壓不得你,這紅塵之事,在下也是懶得理會了。”
原承天揖手道:“前輩既肯指點,那是再好不過了。”
周祖歎道:“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瞧你先前的手段,我隻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手中法訣連掐,空中風雷之聲頓起,就有八道符訣齊向這原承天壓來。
八道符訣同施,倒也不見得是如何神技,但這八道符訣卻是可彼此相連,互相加持。如那風訣與陰訣合在一起,其風更寒,自是銳利如刀。而五嶽訣與金訣同施,則是威能增加數倍,真個如泰山壓頂一般。
其他諸訣奧妙,也就難以一一述說了。
原承天本是舊臂已斷,新臂未生,就算是束了無鋒,也隻有一臂罷了,這一隻手臂,五根手指,又怎能同時掐出八訣來?那豈不是駭人聽聞了?
原承天微微一笑,手中無鋒也不係起,五指更不稍動,可是一道仙文之體已出,此訣原來是自心而發,就外表來看,自不如周不朝的八訣同施聲勢浩大,可無聲無息之中,符訣已出,更顯仙家妙手。
這道仙文之體顯出的是一個女修的身影,這女修生的人麵蛇身,也不知是怎樣的來曆,但見這蛇女將蛇尾一擺,果然是迅疾如電,那空中的八道法訣就逐個被擊得粉碎。
那蛇女破了八道法訣之後,轉目四顧,妙目如盼,諸修皆是瞧得如癡如醉,心中暗道:“這蛇女怎的生得這麼嬌豔?”
不想蛇女忽的流下淚來,歎道:“不想此生能再現人世,原承天,我記得你的好。”神情複又黯然。
原承天揖手道:“勞前輩出手相助,實感榮幸之至,奈何在下修為不足,難以留前輩於世間長存。”
蛇女道:“這也怪不得你,我修為不足,那碎魂殘息也就極其微弱了,能再現人世,心願已足。若是有那強力古獸,原大修不可輕動,有些古獸稟賦極強,是可現身三兩次的,不到關鍵時刻,不可輕動。”
原承天大喜道:“多謝前輩指點。”心中總算明白,為何那三首六臂靈猿可以出現兩次了。唯一苦惱的是,自己對蠻荒古獸識之不多,也不知哪位是大能異獸,哪位法力不足。
蛇女說完此言,身影漸漸消逝不見。
這番情景,別說四周修士,就算是周祖也是目瞪口呆,饒是他仙修多年,又怎見過仙文之體?至今方知,自己與原承天的差距委實太大了。
到這種地步,若是再試剩下兩技,隻怕已是畫蛇添足,徒惹人笑罷了,但先前話已說出口,又怎能半途而廢?
正在猶豫,忽聽公子我喝道:“周不朝,你此時不現身,更待何時?”斷喝聲中,已用了音波法力。
這公子我的音波神通自成一派,其實並不亞於羅援的迫魂鼓,隻是兩者巧妙不同。這聲斷喝就將四周的靈息震散,那周不朝再也藏不得身子,就此暴露人前。
周不朝被公子我喝破行藏,又羞又驚,抬起頭時,正接觸到原承天冰冷的目光。就覺一道寒氣,自腳底升起,直到心中,刹時身子僵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