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5章 往事述來警人心

原承天搶前一步,揖手道:“屬下原承天見過宗主。“

周不朝笑道:“不想竟在此處得遇原道友,著實意外。“

原承天心中暗忖,自己身為琅嬛閣特奉,在閣中遇見自己,豈不是順理成章?而天一宗雖是廣闊之極,但羽修之士隻要有心,那宗門弟子的動向又怎能不知?周不朝此言豈不大謬?

可見那周不朝原是有意而來,故作此語,不過是意圖掩飾罷了。隻是此事本就心照,又何必說破?

於是微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若是有緣之人,就算是分隔天涯海角,總是要見麵的。“

他與周不朝同為大修分緣,何止有緣,簡直就是生死糾葛,除死方休,此話自是要一試周不朝的心意了。

周不朝點頭讚道:“好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說罷低頭不語,卻不做絲毫表態。

原承天警戒之心立生,可轉念想來,周不朝身為宗主,總不能妄殺宗門弟子,因此若說周不朝此刻已起殺心,隻怕是誅心之論了,正該再作試探,以定日後行止。

此刻秘閣中那位玄修之士,也忙過來向周不朝請安,周不朝笑道:“本座閑來無事,來此處觀書罷了,你也不必侍候,有原特奉相陪就好。“

玄修忙告辭出門,此時閣中就隻剩下周不朝與原承天了。

二人就於小樓上的桌前坐定,原承天道:“但不知宗主欲觀何卷,待屬下取來。“

周不朝道:“近日修行之時,心境總是難平,正想一觀《大藏無心卷》,以定其心。原道友特奉可否尋來一觀“

《大藏無心卷》是仙修定性養心十一卷之一,正是仙修入門心法,以周不朝羽修境界,怎屑於讀此經卷?原承天心領神會,周不朝以閱此卷為名,不過是向自己示意罷了。

他既自承心境難平,倒也算坦白,別說周不朝,便是自己,在得知周不朝為大修分魂之後,又怎能心安?

於是轉身去書架前尋了此卷,交給周不朝。

周不朝果然隻是略略翻看,就放在一邊,抬頭瞧著原承天,緩緩的道:“大道修行何止之難,你瞧這經藏中所言,句句都可明白,可真正要按這法子做起來,卻又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了。“

原承天聲色要動,道:“知易行難,自古而然。弟子聽聞,心中若有疑難,定是有放不下之事,屬下鬥膽,願聞宗主心中疑難之事。“

周不朝笑道:“人生難得是知已,原特奉若能解本座心中之疑,便是本座命中的福緣了。其實本座心中放不下之事,卻是數百年前的一件往事。“

原承天肅容道:“願聞。“

周不朝目光瞧向窗外,道:“本座入門之時,原有一位好友,本座雖與他素不相識,可一旦見了麵,就覺得投緣的很,他比本座隻小了一歲,可仙基之佳,那一代弟子之中,不做第二人想,本座也處處以他為榜樣。至今思來,我二人相處之景,猶在眼前。“

周不朝雖在閑話家常,可二人見麵之後,便是句句機鋒,因此原承天又怎敢錯漏了周不朝的半個字?聽到此處,也隻是微微點頭罷了。

就見那二人身邊忽起微塵,這裏本是無塵無垢之地,這微塵又是從何處而來?

其實世間何處不飄塵,所謂無塵無垢之地,在這凡世間怎能存在。原承天深知,若是心境如水,那身邊微塵又怎會浮起,唯因心境動搖不定,才會激起塵垢四起了。

周不朝此刻心情,亦是可想而知。

就聽周不塵續道:“本座與這位好友,端是意氣相投,當時便覺得,就算是為對方死了,也是不皺眉頭,可不想三年過後,我倆同時覺得,這心思就慢慢的變化起來。”

原承天道:“卻是怎樣?”

周不朝歎道:“此時本座與他皆是三級靈修了,他雖仙基不凡,靈慧出眾,本座又怎能弱於他了?”說到這裏,神色之中,也就有了幾分意興遄飛之意,少年豪氣,也是躍然而出。

原承天心有所動,亦露出微笑來,他初世時離群索居,此世更是少小離家,哪裏還有少年時,此刻思來,不免是人生一憾。不由歎道:“弟子聽聞,少年時結下的夥伴,往往就是終身之誼,隻因人一入世,心事蒙塵,疑心便起,又怎可推心置腹。宗主之遇,實為弟子所羨。”

周不朝微微搖頭道:“可自從升為三級靈修之後,我二人因功課日繁,也就極少見麵了,本座雖與約定見麵之期,卻也因故再三拖後,直到當年大比之年,本座與他,終是在試技場上見麵了。”

原承天心中微微一動,已有所悟,卻故意笑道:“想來這次見麵殊為不易,宗主與他定是歡喜得很。”

周不朝神色肅然,歎道:“哪知本座見了他後,就覺得心中恨意陡生,竟是恨不得想殺了他一般,本座大為驚惶,以為是本座近日修行有誤,亂了心境,可不想他見我麵之後,目中亦露殺機,脫口說了一句話來。”

原承天驚道:“難不成他亦想殺了宗主?”

周不朝嘿嘿笑了兩聲,卻盡是苦澀之意了,但原承天卻是心中劇跳,他心中明白,周不朝所說的情形,其實已然在此刻重現了。而那位少年修士的身份,他也猜出了八九。

當初在玄焰穀時,巨禽就提到過一位天一宗修士,此人在玄焰穀一修便是三百年,卻因玄焰穀中的法則限製,難以出穀,若以年歲來算,那玄焰穀中被困的修士,豈非就是那位周不朝的知已好友?

卻不知這位修士,怎的來到玄焰穀中。

周不朝歎道:“原特奉,你猜的半點沒錯,本座這位好友,的確是對本座坦言,他見了本座之後,便起殺心,就如同本座見了他一般,若非本座與他相交莫逆,又怎會輕易吐露心事?”

原承天道:“如此說來,宗主與他必定是苦惱的很了。”

“豈非是苦惱,簡直就是痛不欲生。隻因本座與他,皆是不知其中緣故,都以為了修行不慎,中了心魔,因此那次試技,本座與他都因心中大亂,實力難以發揮,最終名落孫山。”

原承天一字字道:“原來這位少年,亦是大修分魂。”

此話雖輕輕說來,卻如雷霆萬鈞,周不朝全身都是一震,他再次瞧向窗外,身子一動不動,過了良久,才道:“本座知道這個秘密,是因當晚忽得一夢,後來本座與他再次見麵時,才知道原來他那一晚,也做了同樣的夢。”

原承天初世時並不曾得到任何暗示指點,隻到今世,才在巨禽的指點之下,得知大修分魂一事。然而其他大修分魂,是否亦是如此得知詳事,是他心中一直未解之秘,此刻聽周不朝說來,才恍然大悟了。

自己前世之所以未能得聞大修分魂之事,想來是因自己一直遠離紅塵苦修,於是那天地料定自己不會得遇另具大修分魂,故而也不予提示。

但若有兩具大修分魂不期而遇,那麼必然會有上天垂兆,隻是這垂兆的方法卻是多樣,並不會僅限於夢境罷了。

由來看來,這大修分魂的秘密,事關天地玄機,著實非同小可,便是這大修分魂自相殘殺的安排,亦是暗藏無窮玄奧。隻恨此身微小如塵,又怎能解得此中機關。

而周不朝話說到此處,亦到了最關鍵所在,他與那位好友的命運,其實便是自己與周不朝的命運了,如今周不朝就在麵前,他的那位好友,難不成已被他所殺,其人元魂,也被周不朝吞了去?

原承天因早有準備,心中倒也淡然,於是徑直便道:“卻不知宗主那位好友,此刻身在何處?”

此言一出,周不朝眉心猛跳,饒是原承天心境如水,也是大起波瀾,由不得暗掐法訣,將那滴太一弱水調動起來,若是周不朝突施襲,有這滴太一弱水防身,或可支撐一二。

就聽周不朝緩緩言道:“本座與他既知真相,就約定時日解決此事,本座既與他是生死之交,又怎忍取對手性命,那分魂雖好,卻怎及得上彼此情誼,本座與他訂了符誓,約定此生絕不自相殘殺。但雙方卻顯然不可再次見麵了,於是本座便想離開宗門。”

原承天道:“不想卻是他離開了。”

周不朝道:“這也是他一番良苦用心,隻因在他看來,我性子柔弱,若是離了宗門,頓失依靠,怎有成就,而他稟性極堅,縱是成為散修,亦可不畏艱難,成就大道,本座終是拗他不過,隻能留在宗門了。”

說到這裏,不免神色鬱鬱。

原承天心知,那玄焰穀中的天一宗修士,必是周不朝的好友了。此人後來得巨禽之助,終於出了玄焰穀,並在飛升殿被自己打碎的情況下,再造飛升殿,終於得升昊天,此人心性之強,由此可見一斑。

就聽周不朝微笑道:“天幸他最終成就大道,反而搶在本座之前得飛昊天,看來當日讓他離宗,反倒是大幸了,如此也可略解本座心中的歉疚之情。倒是本座庸庸碌碌,此刻仍不得飛升,那人生際遇,誰又能說的明白。”

周不朝話中之意,不言自明,此人不過是想效當初故事,想來個舊事重演罷了,而自己離開天一宗,倒也不失為一策。大修分魂又怎能同地相處,以周不朝威權之重,地位之高,若能就此和氣分手,自是再好不過。

然而原承天忽的想起一事來,心中叫道:“不好,差點中了他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