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4章 萬裏歸家心似箭

原承天也不敢去瞧獵風投來的目光,將心一橫,道:“獵風,此次回鄉探父,我是覺得,若,若是老父見我仍是孤身一人,隻怕,隻怕會是心中不滿,我便生出個古怪念頭來,若是獵風肯與我假扮夫妻,老父見了定是歡喜。”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是聲若蚊呐了,若非獵風同樣是玄修之境,哪裏能聽得明白。

獵風原是見到原承天這般神情,大覺有趣,可聽到“假扮夫妻”四字,就好似耳邊響了個驚雷,刹時羞不可抑,也弄了個滿臉通紅。

二人一時相對無語,彼此偏過頭去,哪裏敢去接觸對方的目光。過了半晌,原承天才歎道:“你若是不肯,那也就罷了。”

獵風心中已道了千萬個“肯”字,卻又怕急迫說出,惹原承天恥笑,若是不說出聲來,又怕原承天誤會,一時間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覺得這事有趣之急,不由撲嗤一聲,輕笑出來。

不想這笑聲甫出,原承天更是慌了手腳,以為是獵風笑自己行事荒唐了。獵風見原承天臉紅厲害,心中反倒定了,便緩緩道:“這凡間的夫妻,也不知如何假扮,我若扮的不好,主人可不要怪我。”

原承天這才放下心來,長長的舒了口氣。獵風既是肯行此事,心境也總算恢複平靜,笑道:“你向來聰明,這事情定難不倒你,那凡間的夫妻,我瞧來也沒什麼不同的。”

獵風道:“哪裏有主人說的這麼容易。不過主人盡管放心,我等一路行去,讓我多瞧瞧這凡間夫妻的行止,怕是能摭掩得過去了。”

原承天忙點頭道:“那就有勞了。”這話說出來,又覺得生分,可一時間也尋不出妥當的話來,心中大是苦惱,為何今日自己竟變得笨嘴拙舌起來。

當下二人一時無語,就在這小鎮中閑逛起來。既是要回鄉探父,總該要備些禮物才好,原承天心中雖有些主意,可此刻離鄉既近,心境早就大亂了。獵風遁世千年,哪裏知道人間風俗?

不過獵風畢竟靈慧過人。就想到,那鎮上店鋪所售之物,自然也是凡人平時最喜歡的物事,既是如此,那就索性統統買來就是。

至於購物所用銀錢,倒也無需煩惱,原承天有的是玄金在手,那玄金瞧來與金子也無兩樣,原承天此刻哪裏去管玄金與金子的價格天差地別,就將這玄金當做金子用去。反倒是那些不認貨的店家嫌好嫌歹,這個說玄金的成色不足,那個說玄金的顏色有異,隻把獵風氣得當場就想發作起來。

然而獵風此刻的身份,卻是原承天的媳婦,也就隻好忍氣吞氣,時時裝出笑臉來,心中牢記著“端莊賢淑,細語溫聲”八字,再也不敢有一絲差錯,倒是原承天每次瞧見獵風一忍再忍的神情,卻是偷笑了幾回。

那小鎮有多少貨物?片刻間就被獵風買個了幹淨,小鎮的店家隻恨昨晚未曾卜卦求課,不知今日會來個豪客,否則多備些貨物在手,今天豈不大賺?

就算如此,那貨物也是堆積如山了,計有上好綢緞三車,雜布成衣若幹車,上好香米六車,雜米十一車,玉器古玩家什三車,油鹽醬醋一車,豬羊馬車肉十車,其他零散之物,則是不計其數了。

原承天原以為這些貨物定是索價極高,那知道這小鎮中物價便宜,這偌多物品,也隻值得幾十兩金子罷了,就算把玄金與金子等價來計算,也用不了幾錠玄金。

由此可知,仙修才是世間最一等奢侈之事,原承天此刻的家當,若真按金銀來換算,怕是可以將整個大陳國買下一半來。

這個事件,在這小鎮上自是轟動一時,就見那店家將貨物流水價的搬將出來,刹那間就將小鎮的窄街堆的滿滿了,那裝貨的大車從鎮東能排到鎮西去。

鎮上的百姓自是討論紛紛,不知這對夫婦購了這許多貨物,要送去何地,為何又會選在此鎮?那大城裏的東西豈不好上十倍去?

原承天與獵風也不理會,就吩咐一眾車夫將車隊趕到鎮外,幹脆再出玄金,將這大車與騾馬也買了下來,就口稱前方有人接應,將車們遣散了。

這才取出一個物藏來,將這車輛貨物,盡數裝進物藏之中,這也是原承天在家離千裏之地購物的用意,若是離青陽府近了才來采辦貨物,豈不是讓人驚怪,這許多貨物怎的就平白運了來?

當即收拾已定,就駕起遁風,向青陽府行去。半路上,獵風總覺得這貨物雖多,卻無精致東西,隻怕劉家不喜,於是凡見到大城大鎮,便會停下來,再細細選了上好的物品充陳。

原承天此刻是言聽計從,隻恨不得將身上的玄金花盡了才肯幹休,因此最後究竟買了多少東西,也實在算不清了。

如此又花了兩日工夫,總算來到青陽府白川縣的地界了。

原承天俯身瞧去,見那這腳下的山川景物,果然是兒時的記憶,一顆心更是撲通通跳個不停了。

慌忙尋了個無人的所在降下來,將馬車什物取出,又在地麵上排成一線。他此次回鄉,用的是商人的身份,自是不能在家人麵前顯露仙蹤的,因此如何將這些貨物運送回去,就要費一番思量了。

獵風自告奮勇,想去臨近村鎮雇些車夫來,原承天卻道:“那凡間的婦人,哪裏能輕易拋頭露麵的?這些雜物,就讓靈偶出麵罷了。”

將兩具靈偶祭將出來,用一道靈符,改了靈偶的相貌,再換上凡人的衣衫,就做管家打扮。那車上有的是成衣,倒也不用操心的。

兩具靈偶就分頭行動,去臨近村鎮雇人,結果足足去了半日,才雇了十餘人來,這凡間之事比不得仙修的手段,自要是磨磨蹭蹭,好事多磨。等聚齊了車夫,又鬧了半晌,這車隊才總算啟動起來。

這車隊著實龐大足足排出小半裏地去,怎能不引人耳目,原承天原不想驚動任何人,可此刻形格勢禁,卻是紙摭不住火了,因此這一路上,就有不少人過來瞧熱鬧,都在紛紛猜測,是哪家的孩子,竟帶來這許多東西來,定是在外麵出息了。

原承天與獵風自然是不肯多說一字的,可禁不住車夫們賣弄,很快就有人得知,是那白川縣劉富貴的兒子,離家數十裏,今日攜媳省親來了。

這消息無足而走,竟比車隊行的還快,那流言傳去傳來,也就變成了無數個花樣,有說這劉小寶是在外做了官的,直坐到兵部尚書,否則哪來的銀錢辦下這許多貨物來,說不定連軍餉也貪汙了。

又有人說劉小寶分明是商人,怎的就扯到兵部去?不過劉小寶這個商人也不一般,聽說是做的私鹽勾當,所下才掙下了敵國的家私。

原承天與獵風聽到這樣的傳言,也唯有苦笑罷了。到這個地步,索性也不去理會了,這排場弄得大了,也是劉家人的臉麵,原承天前幾世中,有一世是做了一世的凡人,對光宗耀祖,衣錦還鄉一說也是略有體會。

車隊迤邐著進了白川縣,卻不見有離家的人前來迎候,要知道那看熱鬧的奔走不停,劉家人定是會得了訊息,莫非那劉家此刻已然是沒人了不成?

原承天生母早亡,家中唯餘老父,雖然那罪己殿上,上天垂兆顯示的明白,可老父是否健在,原承天再也拿捏不準的。而除了老父外,家裏嫡係子弟已無一人,雖有些旁支親威,就怕是人走茶涼。

就見離家越近,那看熱鬧的人越是多了,而細細瞧去,那路人的神情舉止,竟是大有悲戚歎息之色,原承天心中一陣緊似一陣,跳得更是厲害了。

到了離家門最近的那條長街,原承天向四周望去,分明是景色依舊,雖是過了數十年,卻也無多大變化,而從街頭轉來,就遙遙看到自家的大院了。

抬頭一望,原承天心中猛然一窒,就像有座萬仞高山直直的壓下來一般,原來自家院外院裏,已是遍布白幡,黑幛,門外立著幾人,皆是穿麻帶孝,個個神情悲苦。

原承天見到此景,如何不驚?他急急向前走了數步,隻見一名老者身穿麻衣,顫顫微微走上前來,隻管盯著原承天的臉上瞧去,原承天卻是第一眼就認出此人來。

此人分明就是當年隨侍的王大了。他當初離家時,這王大猶是中年,此刻也是兩鬢斑白了。

他強壓心中悲情,道:“你可就是王大?”

那王大當即就跪了下來,大哭道:“少爺回來了,果然是少爺回來了,少爺,你怎麼才回來啊。”

原承天忙將他扶住了,急聲道:“家父何在,家父何在?”

此言一出,那四周的人再也繃不住了,齊聲哭道:“少爺,你來遲了,老爺三日前就去了。”

原承天心中悲痛,何以克當,刹那間,那淚水再禁止不住,就撲簌簌落了下來。那周遭已是亂轟轟的,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可原承天卻是一字也聽不進去了。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世間最痛之事,莫過於此。

(上周家母胃部不適,有我這個前車之鑒,立時去醫院檢查,初診為早期胃癌,當初生生的強撐住了,忝為長子,怎樣也不能倒下。本周五活檢報告出來,才知道普通的胃炎罷了,想向家母賀喜,不想反而禁不住流下淚來。上天待我,畢竟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