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拂又驚又怒,如夢如癡,令無參雖是一禪堂修士,可三宗向來交好,哪裏有門宗之分,這令無參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而他嬉笑膝前的情形,也如同是昨天一般,哪知道他卻這般狠毒,竟真個要取自己的性命。
眼見得青光及身,李清拂卻不敢大意,忙念一聲:”慢來。“手中拂塵已抵住青光。
禪修之士的修行之術並無定法,不過依修士本性而化罷了,但絕大多數禪修都會修得一二心法,而其一身法術,也大多是從這法術中變化而來,李清拂修的是拂心訣,並從這拂心訣中,悟出三拂三撣妙術,是以其一生法術,大半都在手中這一柄拂塵之中。
此刻令無參的青光雖是來勢忷洶洶,可李清拂手中拂塵起處,也盡可抵敵得住了。
不過李清拂心中自是明白,令無參的禪修可高出自己太多,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此子雖是稚齡,修的卻是禪修中最上乘的明悟絕禪,此道上明天道,下悟冥幽,以洞悉萬物運行之理為最終之求,此禪修到至高境界,可知天地變化,改易世間法則,實是極厲害不過的了。
明悟絕禪對修士的要求極高,普天之下,也隻有三人有資格參悟此道,除了令無參外,也就隻有心修院的當今宗主明悟禪師,以及其得意弟子,號稱千年方得一見的天才禪修妙韻仙子了。
令無參雖比妙韻仙子略遜一籌,可若是與其他禪修相比,卻是高明的太多了,此子七歲時便已通小天卦之術,十歲時自創禪言,那禪言與真言一樣為最高級之法言,雖然令無參所創禪言與世間流傳千萬年的真言相比,仍顯稚嫩,可此子才氣,怎不令同修側目?妙韻仙子之所以對此子喜愛有加,便是因為此子的絕世才華了。
如今李清拂抵住的那道青光,正是令無參自創的禪言變化之物,不過這道青光目前看來倒是平常,似手並無驚人威能。
令無參笑道:”清拂兄,你何必做此困獸之鬥,我念你與我畢竟同為禪修一脈,不肯驟下殺手罷了,你若是肯自絕於此,還好留得一絲元魂,下世也好修行,若是非得逼我動用無情手段,多年情份,卻是毀於一旦了。“
李拂塵咬牙道:”令無參,枉仙子一向對你青眼有加,你卻暗中施展手段,與仙子為敵,仙子若是知道此事,豈不是痛悔之極,你趁此時收手還來得及,若是不然,日後必然後悔莫及。“
令無參點了點頭道:”此事正是不能讓仙子知道,所以清拂是非死不可了,既然清拂兄不肯自裁,本公子也不得不痛下殺手了。“
口中清叱一聲,那道青光忽然化成無數青色光線,”刷“的一聲,將李清拂當頭罩住,李清拂急忙展動拂塵,那拂塵上的千絲萬縷絲線亦激射了出去,將周身罩住,青光雖是無處不在,可拂塵的千絲萬縷似乎也盡可抵敵得住了。
令無參搖了搖頭道:”以卵擊石,豈不謬哉。“
將手一拍,那空中的千萬道青光直直的刷了下來,李清拂的拂塵寸寸而斷,化成了一道青煙而去,到最後,李清拂手中隻剩下那光禿禿的拂塵柄了。
李清拂知道大限已到,忽的”噗“的一聲,吐出一粒黃色珠子來,此珠去勢極快,眨眼之間,就已飛出數十丈了,而珠子周身自有一朵紅雲籠罩,那青色光線形成的光幕雖是嚴密之極,卻是傷它不得。
令無參歎道:”逼得清拂兄遁出禪珠,是我之過。“
手指向那黃珠一點,黃珠周身的紅雲忽的散去了,而那黃珠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這禪珠是禪修之士的性命交關之物,其中不僅藏有修士的元魂,亦可留存大半修為,是以若這禪珠能夠得以逃遁,等李清拂轉世之時,不僅可重修禪道,並且起步極高,是以禪宗之中的重修禪珠之說,便與轉世重生無異了。
令無參既然起意要殺人滅口,又怎肯任由李清拂的禪珠逃遁,若是李清拂的這粒禪珠落在其他禪修之士中,自有辦法洞悉此間情形。
於是令無參手指再點,那禪珠轉了個方向,向令無參奔來,令無參輕輕握住此珠,轉臉瞧向李清拂,卻是麵帶微笑。
李清拂遁出禪珠之後,其大半靈識也已隨著那禪珠而去,如今這副肉身之中,也隻有殘存的一絲靈識了。他見禪珠已被令無參握在手中,不由得麵如死灰,長歎聲中,無數青光落下,將他的肉身化為一道青煙,一道清風拂來,青煙就此散去。
令無參怔怔的瞧著手中的禪珠,臉上現過一絲不忍之色,他喃喃道:”清拂兄,此事事起突然,在下年幼識淺,實不知該如何處置,就此選了條最簡單的法子,卻是害苦了你,你這粒禪珠,我絕不會毀去,隻是總要等我飛升昊天之時,方能放你轉世,若你來世想找我報仇,卻也怪你不得。“
言罷兩行清淚流將下來。
轉過頭來將李清拂的禪珠,忽的露出猙獰之色,口中念一句禪言,空中頓時出現一隻如山巨手,驀的將剛才掠出來的那間小院拍得粉碎,屋中一人驚叫著遁了出來,卻怎能逃過這隻巨手的掌控,早被巨手牢牢握住。
那掌中之人驚惶之極,叫道:”公子饒命。“
令無參咬牙切齒的道:”李清拂雖非我的同門,卻是我的故交,如今因你之故,我不得不毀去他的肉身,令他今生再難修行,我若是饒了你,卻讓我日後怎能心安,便是為我的心境著想,也留你不得。“
掌中之人知道令無參極是陰狠,言出必行,既知性命已是無望,便大喝一聲,抖手祭出一柄法劍來,便向令無參攻去,雖知此劍必是傷令無參不得,可是臨死若不能一搏,總難心安。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令無參冷笑一聲,那隻巨手驀然收緊,已將此人肉身捏得粉碎,那空中法劍失了禦控,力道中衰,未及令無參數十丈,便斜斜的墮下地去。
那巨手之中,並無元魂遁出,自是連人連魂,皆被這巨手捏碎了。
剛才那小院被巨手拍碎引發的驚天巨響,將這小村中的村民盡皆驚動,此刻正有數十名村民仰頭張望,見空中停著一人,皆是又驚又奇。
令無參忖道:”此事卻是有些孟浪了,若是悄悄將那人殺了,這些凡人也不會驚動了,看來我行事手段,仍需曆練,隻是這些凡人卻是留不得了。“
雖然在仙修之士看來,凡人的性命如同草芥,可誅殺凡人所惹煞氣卻勝誅殺修士十倍,便是令無參生來陰狠,此刻也難免躊躕了。
令無參咬了咬牙,心中禪言一動,大手再次揮將下去,隻是令無參卻轉過頭去,不忍見這血肉橫飛之景,他雖是心狠,可畢竟年幼,總要經些磨礪,方能做到在屍山血海麵前,也能不動於心。
這些凡夫俗子怎能經得住這巨手一揮,卻聽得地麵上慘叫連連,片刻間,數十名村民一個不留,皆被誅殺殆盡。
令無參哪敢去瞧,忙再將禪言一祭,從空中落下一團火來,將這村居點著,這也是毀屍滅跡之法,不得不為了。
修士的真玄之火本就比凡火厲害,也就在眨眼之間,那村居數十間房屋,已是燒得幹淨,令無參輕吐一口氣,隻覺得心中大為煩亂,雖是念了幾句淨心訣,卻還是壓製不得。
令無參知道這是心境被擾之故,此事若不能盡早化去,必會留下心魔來,然而事起突然,他之痛下殺手,也是無可奈何,這也成大事者必經之路,又怎能避得?
便在這時,從遠處行來一輛馬車,徑行到村頭,卻因此刻火焰未熄,那匹馬不肯上前,隻是嘶叫不已。
卻見車簾一掀,從車中探出一名女子的半個身子,此女身穿青色鬥蓬,年約二三十歲,生得雖是平平,卻也麵白膚嫩,而其氣質也是與眾不同,自有種倔強沉穩之氣。
女子聞著這四周的焦臭之氣,眉毛微皺起來,也知道前方道路火焰衝天,無法通過了。
令無參細細瞧去,見此女不但是個凡人,而且雙目之中光芒皆無,竟是個盲女,不由微覺詫異。
這位盲女竟能獨自趕車,也是一奇,不過令無參詫刻想的卻是,這女子究竟留還是不留?
剛才一舉誅殺了數十名凡人,已是擾動心境,若再殺此女,焉知會種下何種心魔,對日後修行,實是極大的障礙。
但若留下此女,此間秘密必許會被人所知,想那妙韻仙子心細如發,若是就此追根溯源,說不定就能循到他身上來。
可是他剛才殺人殺得已是心軟,全憑著一股強橫之氣,才狠下心來將諸人殺了,此刻再動殺機,卻是勉強之極了。
令無參心中計議難定,實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女子本來是在側耳聽前房火焰燃燒之聲,此刻忽的抬起頭來,直右耳側向了令無參。
令無參大吃一驚,此女雙目皆盲,自是瞧不見他的,可她為何卻像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一般?這瞧來甚是平常的女子,莫非身懷奇術?若是如此,那怎能留得此人性命?
令無參念及此,當即合身撲了下去,值此一凡間女子,實不值得動用禪言,隻需悄悄上前將她殺了,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