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聲竟是飄忽不定,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忽而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忽而又似近在身邊。
對一名修士來說,隻聞其聲而不辯其來自何方,是為可驚可怖之事,縱是原承天也難免心中不安。而更令原承天驚恐的是,此聲聽來竟與任老鬼的聲音十分相似。
任老鬼被困真言之域中,縱是他有天大神通,其聲音又怎能破域而出?
就在原承天心中訝異之際,那聲音又道:“道友不必驚訝,在下其實是任老鬼的一縷分魂。哎,自己稱自己為任老鬼,真是別扭的很。”
此言一出,原承天更是動容,以任老鬼的修為,還遠遠達不到能遁出分魂的程度,事實上就算是玄修之士,也未必能將其元魂一分為二,這分魂之術,實為仙修之法中最凶險也最困難的一門法術。
自己是因為際遇特殊,是以才能分出一縷元魂來控製靈偶,饒是如此,這靈偶仍需時時留在身邊,若是相隔的遠了,難免要生出意外來。
是以聽聞這聲音自稱是任老鬼的分魂,原承天自然絲毫不信,他冷笑道:“閣下何必裝神弄鬼,任老鬼若是能修成分魂之術,又怎能為我所擒?”
那聲音道:“道友見聞廣博,想來應該知道司命燈之名。”
“司命燈!”縱是原承天有半萬年清修之功,此刻清秀的麵容之上也難免泛起一絲紅潮來,隻因“司命燈”三字實已道出原承天最大的一樁心事。
原來修士一旦開始修行之路,往往都會同時點燃一盞本命燈供在隱密之處,修士若是身死魂滅,其本命燈自然也就熄滅無疑,這原是仙修界極其常見之事,倒也算不得什麼。
修士的本命燈一滅,其師尊親朋,自然就可及時知道該修士的情況,或為之報仇,或推測其遇難之地等等,是以本命燈對修士來說,也算是不可或缺。
至於像原承天這樣的散修,一旦身死之後,哪裏會有人管,有無本命燈其實也沒多大關係,這也是原承天一直沒有點燃本命燈的原因,甚至於在原承天的前幾世,他也不曾用過本命燈。孤家寡人,清修渡世,報訊與誰知?要燈有何用?
但若點燃的是司命燈,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司命燈原是來自仙界的一件異寶,若是修士能點燃此燈,那麼就算修士身死魂滅,其留在司命燈上的一點元魂之火仍然不滅,此時隻要再施以返魂之術,奪舍之法,那麼該名修士便可複活再生。
是以這司命燈又被稱之為續命燈,雖然司命燈隻可使修士複活一次,並不能連續使用,但是世上哪有比一條性命還貴重的東西?是以這司命燈之珍貴就可想而知了。
司命燈既在仙界,凡界的修士自不必去癡心妄想了,可司命燈卻並非不可仿製,其仿製而成的虛寶同樣有續命之能,隻是這種虛寶卻需要自己親手煉製,並且一旦用過之後,別人就再也無法使用。
看起來這司命燈的虛寶似有缺憾,其實對凡界修士來說,司命燈虛寶無法再次使用反倒是件好事,有此缺憾,別人自然就不會對司命燈的虛寶你爭我奪,這樣一來,反倒能保住修士的元魂之火。
但是司命燈虛寶的煉製之法,卻一直是鬼修的不傳之秘,誰也不知此法何以能在鬼修之間流傳。
而在原承天看來,鬼修原本就擅長與魂魄相關之密術,司命燈虛寶的煉製之法,或許並非傳自仙界,而是某位驚才絕豔的鬼修大才苦心孤詣所創。
其法或許與司命燈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真正說起來,亦不過是一種續魂延命之法,這與諸多鬼修功法應有不少相似之處。
原承天雖是玄承無雙,可也不可能精通鬼修功法,是以對司命燈虛寶的煉製之法,自然也知之甚少。
此刻這位自稱任老鬼分魂的聲音提到了“司命燈”,原承天心裏頓時就燃起了希望。
他道:“既然道友是任老鬼留在司命燈上的一點元魂之火了,為何卻遁來此處,你若是留了司命燈,又怎能存活?”
聲音一聲長歎道:“我的主魂既被你困在空間法術之中,便如同身死魂滅一般,按照原定計劃,本來應該有人將我留在司命燈上的魂火奪舍返魂,重續此命,隻可惜,任老鬼所托非人……”
原承天道:“此人莫非打碎了司命燈,致使你這縷魂火無處存身?”
“倒是被你不幸而言中了。”聲音又是一歎。
原承天道:“就算如此,你一縷無足輕重的分魂之火滅了便是滅了,又能如何,分魂之火就算是滅了,對主魂也不該有影響才是。”
聲音道:“道友此言大謬,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因為道友不知司命燈虛寶的煉製之法,故而才有此語。其實我這縷魂火若是滅了,對主魂實有重大影響,最低限度也會大大降低主魂的修為。”
原承天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你是有求於我了。既然如此,何不現身一見?”
那聲音並不猶豫,道:“既然遲早是要與道友見麵的,那就宜早不宜遲,還請道友打開門戶,略等片刻,隻是在我現身之前,道友千萬莫要用靈識探視,在下隻是區區一點魂火,絕禁受不住道友強大的靈識。”
原承天笑道:“好,我答應你。”說罷袍袖一拂,打開了窗戶。
其實原承天就算不動用靈識,僅憑經驗判斷,就知道任老鬼的這縷魂火應該就在附近,修士點燃司命燈或許點燃本命燈略有不同,可也應該隻是極其微弱的一點元魂罷了,不可能有太強的能力。
便在此時,有一隻熒火蟲從窗外飛來,落在原承天的麵前。
其實細細看去,此蟲並非熒火蟲,而隻是一隻普通的蚊蟲罷了,隻是這隻蚊蟲雙翅隱隱生光,看起來像是一隻熒火蟲而已。
聲音道:“讓道友見笑了,以在下此刻的微未之能,也隻能附身於一隻蚊蟲之上,縱是鳥雀這樣的生靈,亦不可控禦。”
原承天道:“莫非打碎司命燈之後,你的能力就開始不斷下降不成?”
聲音道:“正是如此,是以若是再過幾日,我還不能與你見麵的話,那麼我這縷魂火自然會熄滅無疑,我的主魂也會元氣大損了。”
原承天笑道:“我本來就不知該如何對待你的主魂,若是將你滅了,說不定反倒是我的機會,不知你能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來,讓我打消這個念頭。”
聲音也笑道:“我的條件,其實道友已是心知肚明了,而我除了向你合盤托出司命燈的煉製之法外,已沒有任何足以與道友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原承天淡淡的道:“既然我已知道你懂得司命燈的煉製之法,那麼我隻需用搜靈之術,自然就可以盡知,又何必與你廢話?”
聲音道:“若是簡單的搜魂之術就能對付我,我怎敢來找道友?”
原承天奇道:“你一縷微弱魂火,竟也能對付搜靈之術?在下是半點也不信。”
聲音依然不緊不慢的道:“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我現在已是微弱之極,別說搜靈之術,就算是道友略微動用一點靈識,我立刻就會熄滅,若是我熄滅了,道友的搜靈之術又怎能施為?”
原承天不由笑道:“想不到你這具至弱之軀,反倒成了談判的最大本錢,這種情形,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有趣,有趣。”
聲音也笑道:“你與我的主魂原是勢不兩立的對頭,而我偏偏卻還要來找你才能續命,這也的確是難得之事,而我接下來提出的要求,道友其實也是無法拒絕的,說起來的確是有趣的很。”
說起來原承天麵對的是任老鬼的一縷魂火,其實就是任老鬼本人,在先前的鬥法之中,原承天若無真言之域,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任老鬼飄然而去。
而就算困住了任老鬼,原承天其實也是無計可施,不知如何將任老鬼徹底消滅,是以二人算是打了個平手。
而此次二人再度交手,似乎依然是個平局。
原承天道:“你居然還有要求?”他對這種持平之局,心裏頗是不滿,語氣也就帶了幾分不快。
聲音道:“在下的第一個要求,是想請道友將我與我的主魂合體,雖然道友將我熄滅之後,或許可對我的主魂產生傷害,可那樣一來,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司命燈的煉製之法了。”
原承天冷笑道:“就這個條件嗎?”其實這個條件早在原承天的算計之中,他也沒有必要拒絕,雖說心中仍有不快,但和能得到司命燈的煉製方法相比,這點小小的不快,是可以忽電不計了。
“另外一個條件,道友更是絕對不會拒絕。”雖然知道原承天已是怒火塞胸,可魂火的聲音仍是不疾不徐,大有幸災樂禍,煽風點火之意。
而原承天隱隱覺得,魂火的條件雖還沒提出,可他聲音中的自得自信之情,已表明那真的可能是個自己絕對無法拒絕的條件,原承天驀的覺得,在與任老鬼的第二次交手之中,自己已然是大落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