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驀地感到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晃晃,他心中暗道:“九瓏就這樣死了嗎?就這樣死了嗎?”
他伸出手去,一下子就觸到了九瓏的肩頭,那道真言之域已然消失了。九瓏的身子軟軟的倒在原承天的懷裏。
九瓏果然是死了,她明知道說出那個秘密之後,就必死無疑,可這個凡間小女子卻比絕大多數的修士都有勇氣,更比他這個狗屁的九世金仙勇敢千倍萬倍。
人生百年,不過如此。
這樣的話沒有出自有著千年萬年壽命的修士之口,卻出自一名隻有數十年壽命的凡人之口,這豈不是天下間所有修士的奇恥大辱。
“天靈宗諸修,替我護法!”原承天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叫著,同時急急打出真言之域,以防九瓏的元魂外遁。
素蔑貞大叫道:“原承天,我為你護法!”一時間淚如雨下。
其實身為九瓏的姨娘,她也早知道九瓏必有一死,大典之前,她就隱隱的感到九瓏會在今日將秘密說出來,九瓏看起來柔弱似水,可骨子裏就和自己一樣,比誰都要執拗。
天靈宗一名長老飄然而至,沉聲道:“老夫亦替小道友護法。”
原承天心中略定,有了這道真言之域,再加上一名羽修,一名五級玄修護法,他已處在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這收取凡人的元魂,實是天下最難為之事,凡人的元魂脆弱無比,哪怕稍有疏失,就會弄成魂消魄散的局麵。原承天先施定神之術,再施安魂之法,動作不疾不徐,卻又條理清晰,有章有法。
片刻間,一點星光從九瓏體內遁出,立時就被包裹在一團真玄之中。這道真玄柔若無物,若虛若實,將九瓏的元魂緊緊籠罩,可又不觸到元魂半點。這真玄的應用之法,原承天實已將其發揮到極限。
那位天靈宗暗暗點頭,這少年的修為雖低,可是對這真玄的應用之道,實達爐火純青的境界,縱是有些真修玄修亦不可比,這少年若非是天賦其姿,就一定是得了老祖所授的秘法了,看來老祖擇人的眼光,讓人不佩服也是不行了。
將那團裹著元魂的收入到一個奇異的瓶子中後,原承天才略略鬆了口氣,這個瓶子是用天外靈域之土製成,以靈域之土精純的靈氣,可保九瓏的元魂暫時安全,可這並非元魂最終的棲息之地,若無那纖離草和開落花,這元魂最終還是要黯然消失。
看到原承天站起來身,神情恢複平靜,高台上的素天問和荊道衝心裏總算大鬆了一口氣,該為九瓏討個公道了。
素天問淡淡的道:“任道謙,你離宗三十年,原來是修了魔道,你不肯麵見老祖,亦是怕他會看出你的魔修身份吧。”
任道謙啞然失笑道:“素長老憑一位凡人的指責,就誣陷本座,陷本座於不義,此舉何能取信天下?是了,素長老早就有意讓荊道衝接任宗主之職,所以才不惜毀我任氏令譽,一意孤行。”
“老夫若想讓道衝接任宗主之職,三十年前就可辦到,又何必等到今日?至於你的魔修身份,老夫倒是一時被你瞞過了,你是服過了消魔丹,還是修了無魔大法?這元魔大法是魔修至高無上的大法,以你的天姿怕是難以修行,這麼說,是服過了消魔丹了。”素天問的聲音仍是不緊不慢,雖然他心中的憤怒,早可將麵前這位老祖的不肖子孫燒得屍骨無存,
魔修以吞噬修士的仙芽為基本修行之道,是為仙修界的最大禁忌,須知千萬人中,不過才有一二人能擁有仙芽,得以踏上仙修之途。而就算修士不幸身死,隻要生死修過重生大法,亦可再度修行,雖然轉世重修亦屬渺茫,卻是修士最後的希望,但魔修吞噬修士的仙芽,那就等於斷了修士最渺茫的希望,魔修為世人所忌,也就順理成章了。
原承天昔日對魔修並無多大成見,總覺得修士死後,其實重修的可能性並不算高,而吞噬仙芽,也不過是種修行手段而已,雖是殘忍了些,可修士殺人原屬常事,又什麼桸奇?
可現在原承天才明白,自己當初錯的多麼離譜。他昔年為金仙之士,視天下蒼生不過為螻蟻,這螻蟻的性命實不必放在眼裏。可現在轉世重修,再曆人間悲歡,終於明白生命之可貴。
現在九瓏就死在自己的麵前,幸好還殘存一絲希望,能使九瓏重生,若是連這點希望都不複存在,原承天不知心中的悲痛會是何等程度。
原來希望對一個人是那麼的重要,原承天至此才深深的理解到這一點。
任道謙哈哈大笑道:“素長老一向嚴肅,此刻卻與本座開起玩笑來,那個什麼消魔丹本座聽都沒有聽說過,卻不知哪裏有售,值價幾何?”
“要想證明你服用過消魔丹,又有何難處。”素天問的身子仍是一動不動,高台上也仍是平靜無波,四周的靈力也沒有產生任何波動,可忽然間任道謙臉色大變,一團黑焰從口中噴了出來,空中氣傳來一股焦臭的味道。
任道謙慌忙雙手掐訣,將腹中的黑焰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可臉上已是陰晴不定,望著素天時,更是目露驚恐。
素天問道:“修士若是吞了別人的仙芽,這修為的確可以大幅增長,可別人的仙芽終究是別人的,總是要動用魔功,才能一點點的將其煉化掉,如此一來,魔修的真玄之火就會顏色大變。剛才老夫略略對你施了點靈壓,迫你吐出真玄之火,這身上的魔氣可以用消魔丹掩飾,可這真玄之火卻無計掩蓋,如此你還有何話可說。”
原承天看到,高台上的任道謙已是渾身顫抖,他原本就非智謀之士,如今麵對一向敬畏的素天問長老,來時的銳氣早就消去了大半,又怎經得素天問抽蠶剝絲般的連番盤問。他的心理防線終告崩潰。
他大叫道:“我就算修了魔功又能怎樣?我身為宗主,卻事事比不過同輩修士,更別說是荊道衝了,我身為老祖嫡係子孫,卻不能光宗耀祖,你以為我心裏好受嗎?素長老,你一向待人公平,請你捫心自為,若是你與我易位而處,你會怎樣,你會就此淪為平庸,受本宗數千萬的弟子恥笑!”
素天問歎道:“一直以來,老夫都盼能解你心結,沒想到你始終還是繞不過去,本宗宗主,向來不以修為壓人,而是以誠信服眾,曆代任氏宗主中,也並非個個都是才智超群,仙基過人之輩,可他們仍得萬眾敬仰,你若連這一點都想不明白,的確也不配做這個宗主。”
天靈宗的長老向來就有廢立宗主之權,素天問此言一出,其實就已將任道謙的宗主之位撤除,此議雖還需其他三位長老同意方可正式施行,不過在此局麵下,其實已不必其他三位長老多言了。
一個仙修門宗,怎能擁立一位魔修宗主。
任道謙此時呆若木雞,他花費三十年心血,隻求提升修為,以配得上這宗主之職,對得起列祖列宗,哪知道就錯了那麼一步,就鑄成大錯之局。為了達成今日修為,他不惜與惡魔為伍,更不惜殺了最忠心的下屬,可到頭來,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素天問忽然轉向荊道衝道:“道衝,這些年來,你受苦了。”
荊道衝此時臉上仍是淚痕未幹,他在素天問麵前跪下道:“全憑長老做主。”
素天問點了點頭,道:“為了查出宗主下落,就算那陰老魔擄去你的妻子,你也是隱忍不發,隻可惜你的重大犧牲,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而九瓏更是為此而死,我天靈宗欠你荊家實在太多。”
荊道衝已是泣不成聲,“為了本宗千秋大業,弟子就算肝腦塗地,也是心甘情願。”
素天問淡淡的瞧了一眼已形同枯木的任道謙,心裏不由得還是掠過一絲痛楚,他在這個人身上花費心血最多,可此人為了一點虛名,卻做出了如此劣行,說起來自已也要擔當一些責任。
“任道謙。”
“弟子在。”聽到素天問叫喚,任道謙本能的應了一聲,可忽然間想起自己已是魔修之身,實不配成為素天問的弟子,心中之痛悔,已是無以複加。
素天問見此情形,心中更痛,他淡淡的道:“引你入魔道之人可是陰老魔?”
“長老明見萬裏。”
“此人引你入魔,不過是包藏禍心,等你一旦重新成為宗主,那本宗數千萬名弟子,又怎能逃脫他手,你見識愚昧至此,實令老夫痛心。”
任道謙身不由已,撲通跪倒在地,大哭不已。素天問輕聲歎息,目光忽然向人群中掃去,目中有道淡淡的光芒閃了一閃。一道身影忽然從觀禮賓客隊伍中竄上高空,那人本來身穿青衣,不過是名尋常三級真修,可忽然搖身一變,已是換了紅袍,他哈哈大笑道:“素天問果然了不起,三言兩語之中,就破了我三十年謀劃。可惜勝負之論,現在還言之過早。”
荊道衝目光一凝,咬牙切齒的道:“陰老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