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道衝的大名在天梵仙修界可謂無人不曉,他給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像,一是殺人如麻,二還是殺人如麻。東部曾流傳歌謠雲:修行百年,殺人三千,天靈首煞,無法滅天。
似這般的凶星殺煞,難怪像莫奇這樣的強悍人物,也要前倨而後恭了。
此刻被荊道衝嚴詞叱問,莫奇免不得眼角一跳,他連忙直起身來,道:“前輩明鑒,晚輩前幾番一再好言相商,並親口答應,願付出任何條件,奈何九瓏姑娘一味不理,不過晚輩自不會放在心上,晚輩此次前來,亦打算再次求懇九瓏姑娘,隻盼皇天不負苦心人,終能將九瓏姑娘感動,奈何卻被玄和所阻。敝宗元昊長老,托晚輩向前輩問好。”他本來是盤膝而坐,此刻立起身來,卻不站起,就成了跪姿,以此表達誠意。
而聽了莫奇的話,眾人皆是莞爾,這番話頓三倒四,又扯出莫奇本宗玄陽殿長老元昊的名頭來,可見這莫奇心裏已是怕極了。
原承天心裏也是暗笑,他知道荊道衝若想殺莫奇,早就殺了,何必多此一問,隻是莫奇身在局中,哪能猜出荊道衝的心思,這番胡言亂語,委實失了身份。
荊道衝道:“本來今日白鹿宗的玄機道長亦該與會,但玄機道長在白嶺幻域有事難以脫身,這玄機之位,就由你充當好了,若非今日我有事借助於你,就算元昊近在眼前,他也救不得你。”
莫奇這時才知道荊道衝絕無殺己之意,慌忙道:“前輩但有所令,絕不敢辭。”
荊道衝點了點頭,道:“事成之後,免不了你的好處,你那天瀾劍所需的血皇晶,我倒有一些。”
莫奇道:“能替前輩效命,那是晚輩的福分,前輩所賜……”原該順著話意隨口拒絕才是,可一想血皇晶何等珍貴,忙又改口道,“……卻之不恭。“
荊道衝仍是神色淡然,他轉向原承天道,“今日之會,實非偶然,玄和雖對你說了一些,隻怕他也不便說的詳細。此事說來話長,或要從十年前說起。“
原承天道:“晚輩洗耳恭聽。“
荊道衝道:“十五年前,本宗護法薛道玄路遇一位魔修,鏟除魔修,自是仙修本分,不想這名魔修非同小可,竟和道玄拚了個同歸於盡,雙方一戰之後,本宗欲尋道玄的元魂,可上天入地,哪裏尋得著,道玄是荊某人至交好友,荊某人為此鬱鬱多年,後來還是九瓏出世,才解我疑團。“
他向九瓏點了點頭,九瓏接著道:“道玄叔叔出事那年,我才七歲,雖蒙天授神算天課,然而技藝不精,亦算不出道玄叔叔元魂下落,當時還以為道玄叔叔的元魂應該已經毀滅了,可等我十六歲時,神算天課已然大成,這才算出那魔修縱是身死,其元魂也和道玄叔叔糾纏不休,二人的元魂都墜入虛魂道中去了。“
荊道衝道:“天下的虛魂道數以億萬計,荊某人本該就此死心,可念及與道玄情分,著實不忍,這才令小女再排天課,欲算出道玄元魂下落,小女為了此事,消耗元壽不小,此事的確是我逼迫於他,她對我有所怨恨,也是理所當然。“
九瓏幽幽的道:“爹爹,其實,女兒不是因此事怨你,女兒的骨肉,都是爹爹所賜,縱是為爹爹拚上一條性命,也是應該的,隻是,爹爹為何不肯讓女兒尋出……“
荊道衝臉色微沉,道:“在大家麵前,這些事就不必說了。“
九瓏聲音更低,道:“是。“
原承天暗道:“這天算神課,果然是逆天之技,學得此技在身,竟能令父女失和,真的無一點好處,其實這荊道衝也是極愛九瓏的,他第一眼瞧見九瓏時,那目中的慈愛之情,純出自然。”
荊道衝又道:“小女算出道玄元魂所在之地後,荊某人卻又麵臨另一個疑難,這虛魂道仙鬼難入,隻能尋一位仙鬼雙修之人,才能入內,幸得上天憐我一片苦心,就在數月前,小女竟算出世間果然有仙鬼雙修之士出世,那便是原小道友的侍將獵風了。“說罷瞧向原承天,意在等他答應。
原承天微微點頭,不置可否,他知道事已至此,獵風前往虛魂道已成定局,斷然無可挽回,但若立刻應承下來,那也顯得太沒骨氣,何況荊道衝隻提及事情的大概,而具體到獵風如何進入虛魂道,以及獵風的安全如何保證都沒有提及,這樣沒頭沒腦的事情,原承天怎能貿然答應。
玄和和九瓏都有些暗暗著急,他們和原承天固然沒什麼交情,卻知道這少年骨子裏極是驕傲,若他不知事情輕重,一口拒絕了,那就再無回旋餘地,可在荊道衝麵前,二人都不敢有所示意,甚至連私下裏傳音也是不能。
荊道衝等了良久,見原承天並無反應,心裏著實納罕,他位高權重,一言九鼎,每次開口求人,對方無不答應的幹幹脆脆,甚至還有些善於揣摩人心的修士,不等他開口,就說出極漂亮的話來,麵前這位少年卻是何故?
“小道友,荊某人話已說的明白,意欲借小道友的侍將一用,小道友意下如何?“荊道衝雖然心中有氣,可此事卻唐突不得,整個天梵大陸,目前也隻找出一名仙鬼雙修的修士,而原承天又是這修士的主人,勢必要原承天誠心合作不可。
原承天緩緩道:“前輩既然開了口,晚輩本來自應照辦,可此事的關節之處,晚輩還未能弄得明白,前輩若想讓晚輩這就答應下來,晚輩實不敢從。”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吃一驚,這世間敢當麵拒絕荊道衝的人,除了麵前的這位不知輕重的少年,恐怕還找不出第二人,這少年看似聰明,在這大節上為何又糊塗起來?
荊道衝已是雙眉倒豎,場上氣氛冷如冰霜,這種情況下,誰還敢替原承天說話,何況這些人除了玄和是引薦之人外,其他人與原承天也並無交情。玄和剛想開口,荊道衝森然道:“這麼說,小道友是不同意了?”
原承天此刻微微一笑,眾人見他的笑容,皆是傾倒,當此生死交關之刻,也虧他能笑得出來,這少年究竟是不知事情的嚴重性,還是根本就是不知死活,一味的心高氣傲?
原承天笑道:“前輩且聽我一言,修士間守望相助,自是世間至理,可這虛魂道裏危機重重,若是貿然進入,勢必難以成功,晚輩犧牲一個侍將事小,壞了前輩的大事,則是萬死之罪,晚輩隻是想弄得明白,這虛魂道該如何進如何出,晚輩身為獵風的主人,又該如何相助,才能讓獵風在虛魂道來去自如?這些事情若沒能弄得明白,晚輩豈敢答應。”
此刻眾人才算明白原承天之意,其實這也怪得不眾人,在荊道衝麵前,別人的話哪怕說了萬句,眾人也未必有一句會記在心裏,原承天先抑後揚,不過是耍了個小小的花招,一來讓眾人牢牢記住自己的話,以便謀劃周全,這對獵風和自己都有好處,二來也是想向眾人明白,自己並非膽小怕事,附炎趨勢之徒,也免得眾人小看,更重要的是,自此事後,眾人知道他不是易與之輩,日後打起交道來,也不至於吃虧。
荊道衝果然轉怒為喜,道:“小道友年紀雖小,所慮之事卻是周全,也難怪你能收得獵風為侍將了。此事荊某人謀劃久,豈能有半點失誤,小道友但請放心,在入虛魂道之前,除了會讓獵風備齊法器防具等應用之物,荊某人更會設法提高獵風等級,以策萬全。”
荊道衝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原承天的目的已然達到,他立刻道:“既然如此,一切就聽前輩吩咐。”
荊道衝更是歡喜,他原本以為向一名小小的靈修開口,自是世間極易之事,哪知道卻會經此小挫,是以等原承天真的答應時,荊道衝心裏反倒有“如此不易之事,終獲成果”的念頭,這歡喜也來得實實在在。
他忽然道:“光是獵風的等級提升,恐怕還遠遠不夠,小道友身為獵風的主人,與她心神相係,若小道友的修為太差,對獵風的幫助就極其有限了,這樣吧,這座琅嬛金塔就借給小道友使用,限期三年,我這塔中藏有萬卷仙法,無窮法寶,隻要小道友能進得去的門戶,其中之物皆歸小道友所有,如此條件,小道友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吃驚不小,雖知荊道衝對原承天必有重謝,可誰能想到這謝禮這般沉重,這塔裏的寶物心法非同小可,荊道衝再大方,又怎能如此的輕授與人?莫非他一時興奮,竟有些糊塗了不成。
原承天急忙離座,站起身來,向荊道衝一揖到地,道:“多謝前輩厚賜,但晚輩無尺寸之功,實不敢受。”
其實他心裏對天大的厚賜,大大的不以為然,暗歎這荊道衝實在厲害。
因為荊道衝話已說的明白,這塔中的門戶,需要自己開啟,試問自己一名小小靈修,又怎能開啟玄修之士所設的強大禁製,說起來這荊道衝這一手貌似大方之極,其實卻是對自己剛才先抑後揚之計的小小報複,看來這靈修若與玄修鬥法,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都是相差太遠。
但這場小小鬥智,究竟是誰吃虧,恐怕還是未知之數,原承天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