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地洞內陷入一片沉寂,很明顯舊水老祖在以靈識查看令狐睛明造出的虛空裂隙。
令狐睛明也很有耐心,他不斷調整神秘空間的視角,撥雲開霧讓舊水老祖能瞧得更清楚些。
“舊水,你應當能看出這是貧僧的域界,往日裏貧僧的域界寂靜寥寥,可最近住下了一位新客人,這對貧僧來說可是稀奇事兒。”
視角氤氳之下,令狐睛明召出的空間裂隙內逐漸清晰。
那是一片同樣漆黑無比的世界。
隻不過相比於古魔地和此間,令狐睛明的域界有絲絲詭異的聖潔。
黑暗的聖潔。
白色的雷電劃過漆黑的長空,每次閃爍都隱隱能瞧見一坨坨遮天蔽日的巨大山巒。隻不過遠方見山不是山,瞧得久了又發現那些山自有輪廓,有一些還自生眉眼。再仔細瞧看一下,那些眉眼又幻化成金剛怒目,進而又幻化成護法金身,隻不過是漆黑無比繚繞猙獰的護法金身。
地獄藏古佛,黑暗隱羅漢。
佛魔雙修的令狐睛明,其證道域界果真別具一格。
能看出令狐睛明也極為謹慎。他僅僅隻掀開自家域界的冰山一角,根本不讓舊水老祖窺伺其真正的奧秘。不過這些也都不是重點,在虛空裂隙撐開的視角下,果然能隱隱看到一位正在移動的身影,無論是舊水老祖還是令狐睛明,都能很輕易看出那是一位女修士。
“哼,恬不知恥的花和尚,金屋藏嬌這種齷齪事,有何值得拿出來炫耀的?”
舊水老祖對此不以為意。
的確像他們這種級別的修行者,早已經活過了無盡悠久的歲月,亦早已看破了世間諸般喜怒哀樂情感離愁。若真如舊水老祖所說這般,那令狐睛明的確顯得有些膚淺,可令狐睛明自然不是這種膚淺的家夥。
“舊水施主,你總是這般毛糙,你若是和貧僧這般修身養性,可能今日也不會落得此般下場。不過貧僧倒是樂善好施,且容貧僧給你好好引薦一下,新來到貧僧域界中的這位女施主雖說平凡,可卻是鬼徹侍心心念念的紅塵羈絆所在!”
“你到底什麼意思?”
乍一聽聞此話,舊水老祖的語氣很明顯急促起來。
“很簡單,你這麼多年一直培養侍者,其心意貧僧都心知肚明,隻不過你的侍者也都是有血有肉的個體,他們逐漸強大逐漸成長,終有一天會出現你無法掌控的局麵。而貧僧和你雖有類似想法,卻很懂得借力打力,想要將你選中之人真正籠絡到你麾下,用強硬手段是不可行的,施一些小恩小惠也是不可行的。須知這世上的人啊都不懂得感恩,你越是對他們好,他們越會被你嬌慣的不成樣子,真正想要讓他們對你死心塌地,除了用佛門秘法將他們洗禮之外,還要明白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說完此話,令狐睛明滿眼欣慰地看了看自己的域界裂隙,看了看在無邊黑暗中掙紮的紅衣少女。
“貧僧經曆過真正的生死厄難,經曆過十三萬年的蹉跎光陰,這一生已經沒什麼我舍不得失去的了。可鬼徹侍僅僅隻是修行百年光陰的後輩,他的驚才絕豔的確讓人驚歎,也有上古仙人照耀萬世的一抹風采。可正因如此,他的桀驁不馴也遠非常人所能企及。因此想要馴服這樣倔強的家夥,你就必須明白他的生命裏最割舍不掉誰!”
令狐睛明說話雖繞來繞去,可舊水老祖也是活了上萬年的老家夥,自然也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隻不過舊水老祖貌似對令狐睛明的話不太苟同,重重冷哼一聲滿溢不屑。
“臭禿驢,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說這姑娘是鬼徹侍心愛的女子罷了。可你別以為我扣在這裏就不知身外事,鬼徹侍早已尋到其相伴一生的道侶,那位姓藍的姑娘本座也很看好,今後沒準也會對本座有大用處!因此你將這丫頭扣在你的域界裏根本沒用,他和鬼徹侍的紅塵緣早已斷絕幹淨!”
“是這樣嗎?”
令狐睛明說著又往前下了一顆白子。
轟隆隆!
瀧地洞口一陣波紋蕩漾,舊水老祖的棋局變得岌岌可危。
“棋局映照心境,你的心境已然亂了,舊水施主。”
令狐睛明微微一笑,再次看向域界裂隙。
“貧僧雖說是出家人,可在人生的前幾十年也曾是令狐公子。這世上男歡女愛的綿綿情意,貧僧也多多少少領略了幾番。貧僧走的是佛祖的老路,畢竟喬達摩·悉達多曾經也是王子出身,也是大婚之後才拋妻棄子遁入空門。唯有真正經曆過紅塵意的修行者,才能真正看開放下紅塵執念。而這也是貧僧比你強的又一處地方,你修煉癡迷終生未娶妻,總覺得女人會影響你修煉的速度,而這恰恰是害了你,你在紅塵修煉方麵無法達到圓滿,最終也隻能會被此貽害終身。”
令狐睛明說得唏噓慨歎,言罷朝著洞口做出一副可惜嘴臉。
“舊水老祖,你根本不入紅塵,自然也不懂紅塵,這世上並非是最終相伴之人最為情真意切,有時候往往越是得不到的佳人,越能夠讓鬼徹侍這種重情重義者牽腸掛肚。”
令狐睛明越說越嘴角上翹。
他盯著域界裂隙眼神迷醉,好似秦廣川在欣賞自己剛剛做好的殺人藝術品。
“隻要貧僧將此女子牢牢握在手中,不管到了什麼境地,也不管在天涯海角,鬼徹侍都將被我牽著鼻子,最終也隻會跟我一起遁入魔門。至於你想要利用鬼徹侍達成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貧僧勸你早做打算早早放棄,畢竟鬼徹侍目前已然生出反叛的心思,純粹的利益糾葛不可能誕生出真正的忠誠,你越是舍不得對他痛下殺手,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貧僧將他收歸己用了!”
一番悠長的對話,在舊水老祖再一次冷哼聲中宣告終結。
瀧地洞口的棋局還在下。
這盤棋很大很大,好似很久很久都下不完一般。
而令狐睛明剛剛弄出的域界裂隙,此刻也在緩緩縮小不斷收斂。
域界內依舊一片漆黑,電閃雷鳴讓那方世界不斷閃爍出真容,也不斷能看到一幕幕堪比古魔地的猙獰景象。
不用細想也能感知到,令狐睛明的域界絕對非常人所能領受。那是一片隨處湧動著死亡危機的恐怖絕地,而這片絕地中此刻正有一位紅衣少女,駕馭著天機拂塵蒐在無邊猙獰中倔強前行。
澹台夭夭!
自從安化侍殘忍殺死澹台洪燁,澹台夭夭便早已心如死灰。
她先是被季常侍度化入了佛門,隨後又被心機叵測的令狐睛明引渡入了魔地。
誰也沒有想到,在塵世中消失許久的她會出現在這裏,竟然在令狐睛明的域界裏經受著地獄般的錘煉掙紮!
此刻的澹台夭夭衣不蔽體,一襲紅衣已經被割的破破爛爛,渾身上下滿是猙獰的傷痕,原本白皙的臉龐也變得一片汙穢。
能看出她已經極度疲累,可還是沒有放鬆一絲一毫精神。畢竟她心裏清楚這是什麼地方,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很可能就會招致五馬分屍般難以言喻的慘死下場!
天機拂塵蒐不斷在她身邊縈繞,隻不過蘊透出的光芒卻不再是玄青道光,而是紫黑濃鬱的純粹魔氣。
入魔!
此時此刻的澹台夭夭,竟徹徹底底放棄了道宗源爐,開辟鬼府和神念意海,鑄就魔胎成為了一名魔徒!
按道理說澹台夭夭並沒有成為祭師的潛質,可這件事也要看師父是誰。北戎四大劍聖能夠強行為藍阡夙開辟劍宗源爐,同理對於重生歸來的蓋世老祖令狐睛明來說,幫澹台夭夭開辟魔道也不在話下。
可以看出,澹台夭夭已經在令狐睛明的域界中修煉很長時間了。
她此刻恍然好似變了一個人,之前的鬼馬精靈性格完全不見,一雙漂亮的眉眼惡毒如暗夜虎狼。
她貌似完全不會微笑了,抿著嘴巴咬緊牙關,牙齒因無窮憤恨而嘎嘣作響。她在一片漆黑之中不斷劈斬搏殺,和黑暗裏無窮無盡未知的魔物進行血腥對戰,就這般不知疲倦也不知休息,徹徹底底將自己化成一尊隻為複仇的殺戮機器!
人形殺戮兵器!
就算安化侍現在站在她麵前,可能也完全認不出此刻澹台夭夭的模樣。一個人很可能心性大變,一個人也很可能鄉音全無,可像澹台夭夭這種徹頭徹尾完全墮入黑暗的人,於無盡可悲當中,也蘊透著一股世所罕見的決絕與驚豔。
“殺......殺......殺光......全都要死!”
黑暗裏,澹台夭夭的聲音淒涼而又無情。
她的嗓音不再婉轉動聽,每吐出一個字都略帶沙啞,沙啞中又流淌著滂湃無盡的恐怖惡念。
“安化侍......安化侍......殺......殺安化侍......狗男女......全都要死!”
“爺爺......爺爺......為了爺爺......殺光天下......殺光天下負心人!”
一聲淒厲至極的咆哮穿梭天地。
天地下起濃烈的酸雨,伴著滾滾雷霆將聲音帶入遠方。
無邊魔域。
紅衣少女。
死灰複燃。
道死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