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突發,整座天下第一城瞬間熱鬧如沸水。
正如曹泊安之前所說那般,這龍吟即便對城中百姓並無損傷,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聽到的。因而乍一咆哮,當算得經年罕見的大事端。
不同於焦急追逐的藍阡夙,曹泊安與張北魚此刻紋絲不動,懸浮禦空靜靜站在一起,兩個人的臉龐都不約而同有些陰翳暗沉。
“張師兄,我們當真就這麼瞧著不管?”
能看出曹泊安本是心善之人,見安化侍被龍吟折磨得全無招架之力,一時間惻隱之心蠢蠢欲動寫滿了臉龐。不過張北魚此刻卻冷靜多了,隻不過他既非冷漠無情也非激動熱血,這位行事向來古怪的劍道天才,此刻竟體現出一股早有預料的從容鎮定。
“都是師尊的意思,你覺得就算我不願這般,有什麼權力去改變呢?”
“泊安沒有不願,泊安知曉這都是為師兄你好,安道友畢竟僅僅隻是個外人,萍水相逢也談不上唏噓慨歎,孰近孰遠泊安還是拎得清的。”
曹泊安很顯然在北戎朝堂上混得久了,明哲保身之道早已爛熟於心。
下方,安化侍還在不斷墜落。
龍吟依舊在繼續,聲音渾厚暴烈,卻依舊對北戎百姓毫發無損。
果然隻針對安化侍一人而已!
藍阡夙此刻心急如焚,她一次次想靠近安化侍,又一次次被一股莫名勁力粗暴彈開。她也不敢胡亂向安化侍出劍,生怕劍氣會誤傷安化侍的肉身,可這種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奈感實在難熬,藍阡夙從未像現在這般痛恨過自己的弱小。
“小公子......怎麼辦......怎麼辦啊小公子......小公子!”
轟轟轟轟轟轟!
安化侍好似一顆從高天墜落的黑色隕石,連人帶刀一路磕碰朝下【猛】撞,被撞擊的側壁產生龐大【騷】亂,人們紛紛朝兩側如潮水般退走,根本沒有一人敢胡亂插手,這群事不關己的家夥也完全沒必要如此熱心腸,再者說他們也根本沒有阻攔安化侍的本事能耐。
以安化侍目前的境界實力,能夠讓他完全身不由己的人事已然不多,像眼下這般僅憑吼叫便徹底讓他痛不欲生者更是不可想象。
安化侍想過此次北戎之行不會太過平安,可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掌控範疇。濃烈的死亡威脅已經在潛意識中濃鬱彌漫,如此有針對性的謀殺龍吼也毫不掩飾,很明顯就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這座城池!
殺意!
大意了!
安化侍想過北戎手段陰毒,卻沒想過是如此明晃晃的出手,沒想過是在如此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要他性命!
怎麼辦?
安化侍心念電轉,可還是抵不過此刻的天旋地轉。
他的古仙寶體不怕轟撞磕碰,可強烈且急速的下墜令他一片混亂,四肢扭曲彎折不曉得成了什麼樣子,腦子被一下又一下劇烈衝擊搞得七葷八素,這種感受無疑讓他絕望,畢竟他的體質實在太強悍了,根本不可能被撞昏厥,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跌入深淵,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死亡!
下墜還在繼續,衍羲山西北側山腹內從上到下產生一條煙霾長龍,無數樓宇飛簷被安化侍的肉身撞成齏粉,期間伴隨著藍阡夙痛苦哀嚎的巨大哭聲,一滴滴晶瑩碩大的淚珠混合著無盡煙塵肆意亂灑!
“噗——”
轟隆隆!
不知道下墜了多少時辰,安化侍總算停止了跌落,重重摔在不知深度的某處側壁樓台上。
樓台被砸出一道蜿蜒十丈的龜裂大坑,藍阡夙緊隨其後禦劍趕到,卻根本無法靠近安化侍的身軀三丈。
“小公子!”
密集且驟烈的劍雨呼嘯而出,藍阡夙拚盡全力朝安化侍劈斬,可總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漣漪電網阻擋在前,它們死死包裹著安化侍痙攣的肉身,在帶給安化侍無盡痛苦的同時,阻止著任何妄圖靠近的生靈逾越一步。
電蛇狂舞。
龍吟炸天!
十丈外的樓宇內站滿了不怕死的好事者,這種愛湊熱鬧的家夥哪裏都有,在任何時候都不稀奇。
“這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外族人?”
“看樣子是個刀客,你們瞧見那把刀了沒,等會,這刀怎麼看起來如此眼熟?”
“是鬼徹!我以前遊曆南疆時在天照宗古籍上瞧見過,這是天照宗宗誡之物鬼徹!”
“你說什麼?那豈不是說......這家夥就是屠殺咱們北戎大軍的北江人屠?”
“絕對錯不了!沒想到這畜生竟還敢登門,弄死他丫的一點不多!”
“李兄,我記得這家夥現在是南靖太傅,近些日子以來風頭一時無兩,這次突然造訪我北戎應當目的不淺,可眼下怎麼又招惹了九幽魔龍?”
“噓!不該說的別瞎說!當心招惹口舌之災!他死不死跟咱們有啥關係?就算死在咱們這兒咱也不怕,南靖王朝剛安定就死了太傅,這對咱北戎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
......
北戎劍客本就縱橫天下,此刻已有不少人認出安化侍的身份,一時間嘰嘰喳喳說什麼的都有,貌似在他們眼裏的安化侍,根本就是一灘無需憐惜的死肉。
“都給我閉嘴!”
一抹碩大的碧鱗劍芒朝四方擴散,清冷如寒潭秋月,肅殺如凜冬之霜。
轟!
方才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四方樓閣迅速息聲,大家紛紛躲避著暴走大宗師的劍芒殺戮,有不忿者禦劍而起想要討個說法,可一見到出劍者是藍阡夙,也當即都熄了火不敢造次,隻剩下深深的不解與迷惘。
“藍仙子,您這是......”
“嚼舌根子給本姑娘滾一邊嚼去!誰再敢胡亂說一句話,休怪我不顧同門情誼大開殺戒!”
往日裏溫文爾雅的藍阡夙,此刻放下了一切涵養與溫柔,徹底化身成一尊雙目赤紅的怨念劍靈。
一眾修士根本沒見過他這般樣子,此刻也搞不清楚詳細狀況,不少人聽話朝遠處退走,也有不少好事者留下來麵露不解。
“藍仙子,他是北江人屠,乃是我劍宗罪人,藍仙子切莫與此等惡徒為伍,當心誤了自身前程!”
轟!
話音未落,方才說話劍修腳下炸開,一道碧鱗劍芒將其硬生生劈成兩半,血肉橫飛,橫屍當場!
“殺......殺人了!”
“藍仙子入魔了,助紂為虐不分青紅皂白,殘殺同門慘無人道!”
轟!
喊話者話音剛落,又是無數道精純無比的劍氣落下,喊話者肉身瞬息被大卸八塊,血水混合著切碎的內髒腸道,冒著滾滾熱氣跌落懸崖,嘩啦啦好像一大鍋剛剛出爐的羊雜碎!
“又......又殺人了!”
“藍仙子殺瘋了!”
這下子人群徹底弭亂,即便有劍道大宗師在場,此刻也不敢胡亂上前阻止。畢竟能混到大宗師的家夥也都不傻,藍阡夙是四大劍聖的弟子,光是這份背景就足以讓她橫行無忌。誰該惹誰不該惹必須搞清楚,不然在北戎這種是非之地也壓根混不下去。
沒人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看到場麵越來越亂,安化侍在地上掙紮的越來越痛苦,無處不在的龍吼還在一波又一波持續,往日裏謙遜有禮的藍仙子亦著了魔發了瘋。
這真是北戎極不平凡的一天。
曹泊安和張北魚也緩緩飛到安化侍頭頂十丈外。
“張師兄,藍師妹已經鬧得見血了,泊安下去先將她製住吧?”
“別急嘛。”
張北魚撲閃著大眼珠,吟吟淺笑著將曹泊安一把攔住。
“曹長老你得好好想想,藍師妹她鬧得越凶,對誰越是不利,又對誰越是有利呢?”
往日裏天真無邪的張北魚,此刻說出來的話卻顯得狡詐離奇。
而往日裏一派憨厚的曹泊安,此刻聽聞這話後也恍然大悟,立刻嘖嘖嘴巴朝張北魚拱手作揖。
“還是張師兄您想得周到,難怪張師兄您年紀輕輕便位列百年間弟子魁首,方才是泊安魯莽了,多謝師兄您醍醐灌頂,看來今後泊安還得跟您好生學習多多交流。”
“不用,我隻是想讓你少沾染禍端,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令曹泊安稍顯詫異的是,此刻的張北魚竟麵露幾許真情實意,雖說他往日也是這般天真無邪,可這一次說出這句話,曹泊安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偽善,貌似在張北魚的心裏,他的確與旁人不同,這倒讓曹泊安心中嘀咕良久。
曹泊安尬笑兩聲好生謝過,隨後晃晃腦袋不再多想,畢竟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安化侍的死活問題,當即將視線再次轉回到下方樓台上。
接連血腥斬殺兩位劍宗同門的藍阡夙渾身發抖。
她不是沒殺過人,之前在國戰中她早已曆練有加,隻不過如此失去理智去殘害同道,這對她來說還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哐啷!
飛劍墜地,藍阡夙一時間失無所失,失魂落魄地趴在安化侍遠處放聲啼哭。
“安郎......小公子......這究竟是為什麼......你答應過我你不會死的......你答應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