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這話一問出口,果真又把曹泊安給問住了。
曹泊安知曉自己又失言了,當即麵色窘迫滿臉漲紅。安化侍可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抓到把柄就往死了磕,這隻會讓曹泊安更加難做,而安化侍要的就是他更加難做。
“曹道友,據我所知能做出此等幻象者,恐怕當世五大宗門全都沒有這種手筆吧?這並非是真氣駕馭程度的問題,更多是真氣運用方法的問題。”
“這個,泊安才疏學淺,實屬不懂。”
“你不是不懂,你是裝糊塗,這明明是你們口中魔宗祭師的手筆,正道修士可能看不出來,你覺得我這個祭師也瞧不出?”
此話一出,空海直呼內行,曹泊安一陣頭大。
安化侍見狀抿起左側嘴角,他倒也沒想太為難曹泊安,於是冷笑兩聲繼續往下飛。
“劍宗看來果真是有意思,所有的正道都是道貌岸然,看來這話的的確確說的沒錯。口口聲聲說要誅殺異己,結果還是得仰仗祭師源流秘法來建築京城。明明都是可以造福於民的修行路數,怎麼就非得一邊做既得利益者,一邊又喊打喊殺你死我活呢?”
這句吐槽安化侍並沒期望有回應,畢竟這一路上曹泊安丟的臉已經夠多了,他也懶得再去打趣他。
當下三人緩緩下落,安化侍望著四周漂浮宮殿般起起伏伏的空中市鎮,一時間心情舒暢滿臉陶醉。不得不說北戎在城池建設這方麵還是獨樹一幟的,如此恍若仙境一般的漂浮錯落,足以當得北戎京都的一貫名號。
安化侍還注意到,相比於南平京和山河郡的魚龍混雜,太京州的城池裏就要純粹很多。在這裏幾乎瞧不見其他門類的修行者,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禦劍劍修。商鋪典當行賣的也都是劍修所需的一應事物,根本不出售任何其它流派的法器商品。
這倒讓安化侍微微訝異,畢竟一路所見北戎的野心很大,從上方的祭師源流蒼穹,到那幾聲九幽魔龍的突兀咆哮,再到過往派劍宗六子下山擒拿相柳妖胎,這一步步都不像是敝帚自珍閉關鎖國的模樣。而眼前所見又是如此純粹,貌似北戎根本不歡迎其它種類修士到來一般,這種反差驢唇不對馬嘴,也讓安化侍感受到了一絲新的警惕意味。
安化侍將心中疑惑說給曹泊安聽,曹泊安聽完後又是一臉苦楚,很顯然安化侍的問題很精準,再一次碰觸到了北戎的隱秘之處。
見曹泊安還是不想多說,安化侍倒也完全習以為常,當即徑自喃喃自語起來。
“你不想說其實也很正常,我也不是故意在刁難你,不過北戎如此不歡迎其它修行門類,這種保證劍宗修士極度純粹的方法很顯然內有貓膩,正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你們越是這麼搞,越會引來更加強大的其它門類修士窺伺。有空還是跟你們高層說說吧,這當真不算是聰明人的做法。”
“這個......安道友言重了,您這不就是外邦來的貴客刀修嘛,我北戎氣度恢弘兼收並蓄,哪裏有將其它門類修士拒之門外的道理。隻是吾皇喜好將太京州打造成當世第一劍修聖地,因而整個太京州所有吃穿用度全部圍繞劍修體係展開。其它修行門類來了也隻能走馬觀花,拿不到任何有助其修行的資源,如此一來前往太京州的外邦就少了,畢竟修行者都必須與壽元賽跑,大家都是很忙的呀。”
“我不忙,我很閑咯。”
曹泊安嘀嘀咕咕硬解釋了一大堆,結果卻被安化侍一句圓滑給硬懟了回去。說話間三人已經落下雲頭,正式腳踏在熙熙攘攘的天地居中城大街麵上。
不得不說祭師秘法幻化的蒼穹著實逼真,此刻若不是提前知曉,安化侍恍惚間還真以為自己處在一方平原大城之中。
足見這洞極高,足見這山極大。
街上南來北往的行人摩肩接踵,三人近乎腳不沾地,被前後左右的行人推搡著往前湧動。時不時還要注意躲避頭頂上的禦劍飛行,不然出門一趟很可能就變成空海同款發型了。
來到這裏的叫賣聲更加嘹亮,街市店鋪酒肆牌坊琳琅滿目,各種小商小販市井氣息撲麵而來,一股修行界與凡俗界融彙和諧的火熱感不斷升騰。
這讓安化侍又想起了南平京,如此的北戎總算有了京都該有的人間樣貌。
安化侍瞧見了各種武器鋪子,賣得清一色都是尺寸不一的各種劍,劍鞘保養劍柄維修等一係列配套營生也都熱熱鬧鬧,貌似隻要是和劍有關係的行當,在太京州開起來就永遠不缺生意。
迎麵的十八道鎏金牌坊棱角清秀,觀之如一排排兩兩相對的衝天利劍。
各種酒肆店鋪的旌旗也好似青鋼,各種衣著服飾也繡滿了飛劍的紋路。
私塾和習劍演武堂永遠聯合辦學,學生們的毛筆杆子都做成利劍模樣。
街頭巷尾談天說地者永遠在說劍,擺場敲驚堂木的說書人也在講劍章。
簡言之,北戎太京州處處都有劍,無處不含劍,一切所見皆是劍。
如此凝練的劍道狂熱令安化侍吃驚,安化侍不由對北戎劍宗又高看了幾許。畢竟自打南靖八道大舉進攻瀚海祭天宮失敗隕落大半後,道宗在南平京的氣韻影響力便大不如前,自然也沒有像太京州這般純粹的道宗信仰。
這也是北戎罷黜百家獨尊劍術的良性結果,民眾自小也接收不到其餘門類的影響,孩提自打出生時起便有樣學樣,所見所聞皆是劍,自幼便嚐盡了劍道熏陶,成為劍修亦是順理成章之事。
安化侍忽然好似明悟,當即抿嘴一笑看向曹泊安。
“曹道友,難道說你們北戎保持這種劍道純粹,是為了提升你們劍修源爐覺醒的品質與數量?”
此話一出口,曹泊安即便再會掩藏也無濟於事。
安化侍盯著曹泊安狠狠跳動的右側眼皮,知曉自己果真是猜對了,當即拍了拍曹泊安的肩頭,毫不客氣的大手一揮掃開前方人流,隨後拉著空海大搖大擺地走在中央去尋酒家。
“此人......好可怕!”
曹泊安狠狠喘了幾大口氣,正如安化侍事先預想那般,這曹泊安並非像表麵看去這般簡單執拗,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安化侍城府比之更為老辣,如此心性如此籌謀,早已將曹泊安玩弄於股掌之中,這也讓曹泊安感到力不從心叫苦不迭。
剛剛安化侍所言的提升品質數量一說絕非戲言,若父母都是習劍之人,孩子自然也會受到影響走入劍道。若父母都是劍道源爐修士,那麼孩子不管繼承誰的根骨,開辟劍道源爐的可能性也是最大。
因此北戎此舉便很好理解了,北戎妄圖擁有源源不斷的劍客擴充軍隊,想要擁有足夠數量的劍術精英來補足劍胄王騎,更想要在靈氣稀薄的現世多造出一些劍道源爐覺醒的孩子,為劍宗源源不斷提供充足的新晉弟子補充,這一手計劃生育批量育苗的法子,不得不說很是有序高明!
當然,有序高明的背後,安化侍也看出一股濃到化不開的吝嗇與算計。
這種極度純粹的人才培養體係固然好,可這一大批在北戎修劍的生民,如若走不出北戎這方紅塵大世,那麼總歸還是會缺少必要的人生經曆。畢竟他們不像南靖和東陳人那般見識廣博,沒感受過各門各派群星璀璨的齊頭照耀,這對他們的修行之路來說無疑是種遺憾空缺。而修行一途感悟最是重要,前期固然可以批量培養,但後期若想進一步悟道提升,北戎就必須讓其行走天下多見世麵。
想到此處,安化侍也有些理解張北魚為何那般看似天真無邪,又為何在那般驚才絕豔的小年紀便匆匆下山入世了。
因為足夠優秀,所以足夠必要。
正思索間曹泊安已經追了上來。
“安道友你等等我,這天地居中城碩大無比,你們若是走丟了便不好了,前方乃是劍骨留香坊,是此城最繁華的煙花重地,還是讓泊安來引路吧,若是造成踩踏便不好了......”
“踩踏?好的曹道友,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腳尖沾地便是了!”
安化侍給了空海一個眼神,空海這個玩心大起的滑頭瞬間領會。二人一邊一個架著曹泊安的膀子,健步如飛撞開一簇簇喧鬧的人流,循著酒香肉香大搖大擺發足狂奔,立刻將本就繁雜的街市攪和得雞飛狗跳!
“哈哈哈安施主,你還真是到哪裏都唯恐天下不亂呐!”
“如此才有趣,你喜歡嗎,空海和尚?”
“那是自然,小僧就喜歡與民同樂!這才是和尚該有的入世修行!”
“如此甚好,曹道友你喜歡嗎?”
“我......喜歡。”
“你是真的喜歡嗎?”
“真喜歡......安道友開心就好,不過切莫傷了行人,他們禁不住安道友你的推搡。”
“管他娘的,酒肉伺候!”
安化侍本就是無法無天的主兒,這一路上他一直憋著一口悶氣,總覺得眼前如此規矩的熱鬧有些死氣沉沉,當即便想搞出一些幺蛾子,順帶著也能在撒歡兒中探探曹泊安的底。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路,寬闊的大街上不斷有倒黴蛋被拋飛上天。
無論是背負巨劍的十尺莽漢,還是小巧玲瓏的袖劍娘子,亦或是手持斬馬劍的屠夫大娘,麵目陰翳的青鋼劍客,滑頭市儈的魚腸劍俠,白衣如雪的七尺官差盡皆拋飛上天,一排排身著碧色的劍宗外門弟子亦慌不擇路到處躲閃。大家都注意到了安化侍與空海,他們像兩頭蠻牛一般橫衝直撞,卻極有分寸不去傷害任何一人。
而曹泊安此刻的苦水隻能自己吞咽,畢竟他身為劍宗執法長老不能不管,他也能看出安化侍是在故意刁難他,此刻也隻能不斷施展神通庇護那些被拋飛的家夥,一路給這兩位外邦來客擦著屁【股】,就這般來到了一處酒肉香四溢的氣派客棧門前。
“不錯不錯,我這人有個癖好,瞧見客棧就癢癢,曹道友多多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