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六七劍和空海完全傻了眼。
“是藏海魔紋。”
安化侍對二人並無避諱,畢竟他有心開宗立派,對於這兩位他想要拉攏的家夥,該有的真誠必須要給,如此才能讓他們逐步放下門戶之見。
“藏海魔紋乃十三萬年前魔祖令狐睛明親自刻下,本來是為其自身準備,我也僅僅隻是其奪舍爐鼎,不過後來出了一些不可言說的差池,我活下來了脫離了掌控,這藏海魔紋自然也為我所用了。”
一語言罷,麵前二者除了瞠目結舌也隻剩瞠目結舌。
當下已無事,原本被黑炎搞得軟塌塌的左臂,此刻在太古神體強悍的自愈能力下亦飛速恢複原狀。
安化侍再次向六七劍辭行,六七劍這回倒是頗為爽朗,指了指身後的白雲群山讓出身位。
“既然這位大師要和安道友同行,安道友又是北魚師兄所邀,我也沒資本去阻攔一二。經過方才種種也能看出,二位最起碼不是心術不正之徒,雖說安道友過往所做惡事有些不像好人,可我也清楚攔也攔不住你,索性你們便從我這裏直接前行便好。”
六七劍這話說得稍顯無奈,安化侍能感到他對自己放下了戒備,當即也笑笑聳聳肩頭。
空海很不要臉地站在了鬼徹上,安化侍倒也不在乎他占便宜,臨走前不禁又向六七劍問起之前惦念的事情。
“六七道友,敢問你們另外半具被縫合的肉身現在何處?”
一聽此話,六七劍的表情果然又不自在了。隻不過礙於安化侍的身份地位,這次他們倒也沒藏著掖著。
“安道友實不相瞞,我們另外的肉身並不被我等掌控,至今我們也感受不到其任何氣息波瀾。我和妻子也多次商討過,料想應當是被行凶的影子私藏,也即是說若我們尋不到那行凶者,餘生便隻能是這般模樣!”
六七劍說得咬牙切齒,安化侍聞言不禁也替其悲哀。
“想要從影子手裏搶東西,這無疑是三歲小娃娃從虎口奪食,的確是極為棘手的事情啊。”
感慨一嘴後,安化侍倒也沒麵色頹唐,而是輕輕拍了拍六七劍的肩膀。
“六七道友,空海是我安某人的兄弟,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這些影子和舊水老祖有關,於情於理我也得好好查個清楚明白。因此從影子這方麵來說,我們三人是有共同利益所在的。今後如若不嫌棄我,可以叫上我一起調查影子,我們一起行動一起進境,把握也能大上幾分。”
“如此便有勞安道友。”
六七劍對此並未有絲毫遲疑,能看出他們早已飽受這縫合極刑摧殘,當下便從雲戒裏取出一枚劍狀信物遞給安化侍。上麵籠蓋有一絲極為純粹的劍芒神識,安化侍清楚這是六七劍在向自己示好,當即便收下了這塊聯絡之物。
“此間事已了,來日方長未來可期,我們現行上路,道友一切安好。”
一語言罷,安化侍和空海化作一抹流光轟隆消失,一頭便紮進六七劍後方雪霧雲海間不見蹤影。
空中隻留下形單影隻的六七劍,此刻女子半身和男子半身默默交談。
“夫君,我們到底能否信任安公子?”
“此人不可輕信,但絕對大有作為,這世道上真心能幫我們的家夥幾乎沒有,敢於對抗那些影子的勢力更是沒有,安化侍......姑且應算是我們重獲新生的一個機會。”
“他當真可以嗎?”
“我有種強烈的預感......他能捅破這片既定的天!”
......
......
就這般,安化侍和空海繼續上路。
前往太京州的路途何其遙遠,二人不眠不休一直前進,過程雖單調卻也不孤獨。
三日後,安化侍懸停在一處大雪山巔。
二人從鬼徹刀身上朝下俯瞰。
大雪依舊驟烈,似乎越往北越不見晴日,濃鬱的雪海淹沒了一切聒噪,令日常話癆的空海都變得溫順許多。
下方的大雪山不住人,沒有絲毫人工開鑿過的痕跡。
它長得好似一根秸稈,橫切麵圍度不足以開辟城池,很顯然是屬於那種被荒廢掉的孤山。
此刻孤山山巔上坐著一位劍客,披頭散發,狀若遊魂厲鬼。
他就那般靜靜盤坐,渾身白衣帶血,一柄火紅飛劍在其身後默默插雪歪斜,從人到劍再無半點囂張跋扈之氣。
舒念乾,張守愚。
當初那個一劍洞穿武嵐城的劍修不見了,那個英氣勃發鷹視狼顧的暴戾青年不見了,僅僅隻剩一具行屍走肉般道心黯淡的失意傀儡,隻剩一柄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無精打采蔫蔫吧吧的燭龍劍。
“安施主,他好像一條喪家狗哦。”
“把好像去掉,說話自信點。”
安化侍笑著按住空海,失意他在鬼徹上等候,隨即一躍而下來到張守愚身前。
人生的際遇往往就是這麼奇妙。
安化侍本想著到了劍宗再去探看他,沒成想這孩子竟如此任性如此想不開。
想當初的張北魚何等少年英雄,仗劍行歌一路血腥屠戮四海,一人一劍囂張跋扈氣吞萬裏如虎,而今被安化侍拽到天穹之上蹂躪一番後,徹徹底底失去了往日所有引以為傲的底氣。
能看出他已經在這裏盤坐好久好久了,渾身上下落滿了雪,也不用劍宗真氣蒸發庇護。他的肉身雖也算強悍,可長時間在如此酷寒下亦凍傷不少,肌膚呈現幹裂暗紅的凝血色,嘴唇也因為許久缺水而幹裂結痂。
對於安化侍的到來,已經凍僵的張守愚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一瞬。
他像一尊精致的雕塑一般不管不顧,不曉得是這方世界拋棄了他,還是他將一切都拋諸腦後。
“為什麼不回家?”
安化侍心裏其實並不忍心,畢竟這孩子自小是他一手搶回來的,當即蹲下身子望著他的臉,用溫熱的道家真氣滋養其凍傷的身軀。
張守愚對安化侍並不排斥,可能也是因為安化侍將他徹底打怕了,他緊閉的雙眸在眼皮中快速滾動,能看出他內心此刻異常惶恐,隻是不願在安化侍麵前表現出來。
安化侍對此不以為意,將張守愚身上積雪全部烤幹後站起身子。
“你自小被寵壞了,沒跟我一起跑過江湖。江湖上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犯錯了就要認,被打要立正。遇到敗績自暴自棄最是窩囊廢,哪怕凍死在這裏被虎狼吞了,全天下也隻會對你恥笑不已。這世上的俗人大多嫌貧愛富,也大多都瞧不得別人好,可越是這樣你越得好起來,不然你連那些俗人都不如,也根本不配拿著傲骨錚錚寧折不彎的北戎劍!”
安化侍僅僅隻說了這一番話,說完便打道回府飛回鬼徹刀身。
張守愚還是在孤山上靜靜盤坐,不過安化侍先後兩次訓話已經落到他心坎子裏。此刻他的情緒再次變得波瀾起伏,安化侍倒也極有耐心不急不躁。
“安施主,這家夥是誰呀?”
“一個用劍者。”
“那不就是劍客?”
安化侍搖了搖頭。
“他還不配被稱為劍客,北戎真正的劍客,屈指可數也就那麼多。”
“安施主,你可真敢說。”
空海哈哈大笑,安化侍抬頭往往蒼穹,隨即伸出右手捏起拇指與食指,兩根指頭間留有一寸的縫隙。
“等我們修為進一步精深,可能就會發現一件事情。過往想不明白的現在都明白了,蒼穹天下看似億萬丈,可在我心中也就一寸高。”
天高億萬丈。
心中一寸高。
空海被這句誑語說得心潮澎湃,便在此時下方孤山總算有了動靜,張守愚擎劍轟隆作響身形雷動,一瞬間便穩坐到鬼徹巨大的刀尾後頭。
“總算舍得回家了?”
安化侍笑著問他,相比於張守愚的抹不開麵子,此刻的安化侍倒顯得極度溫柔。
“我沒有家。”
“哦?之前你不還說北戎劍宗才是你家?”
安化侍笑著追問。
張守愚沒有搭話。
安化侍見狀微微點頭,很明顯之前賜予他的胖揍起效了。這孩子已然開始思考感恩戴德,也開始思考更多本應領會的人情世故。
安化侍也覺得自己是個複雜的人,他向來要求自己不服天地傲骨錚錚,卻希望每一個自己珍視之人不要這般強勢這般不懂變通。他可以要求自己成為懟天懟地懟空氣的囂張狂徒,卻不想看到自己珍重之人走自己這條危險老路。
想到這裏,他又想陸某人了。
唉。
人有情義,便會心有藩籬。
“我現在帶你前往劍宗,希望在送你回宗這一路上,你能想明白一個事。”
安化侍稍稍頓了一頓。
“你,究竟是張守愚,還是舒念乾?”
短短一句話令張守愚渾身顫栗,安化侍卻哈哈大笑轉身拈指,他不再禦空而行走馬觀花,而是直接撐起空間大神通火力全開,四方風雷大噪神通大展,轟隆隆接連十幾次空間跳躍改天換地,直接便來到了北戎極北方最大的城池邊陲!
“總算見著你了,太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