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走北
安化侍也不是毫不講理之人,的確葉崇山與水齡章已經跟他說過些許前事,舒家究竟是好是壞,也早已淹沒在曆史的煙雲中無法考究。可畢竟他在蒼梧絕嶺中受盡舒家八千子弟恩惠,若沒有他們和老陸,安化侍也不可能從蒼梧嶺中脫逃。
知恩者當圖報,這點道理安化侍還是懂的。
對於和自己無關的人事,安化侍不太關注他們做的對不對,隻關注他們對自己好還是不好。
舒家無論是善是惡,他們曾經對自己有諸般好,如此便足夠今日為他們發聲。
葉崇山聽聞安化侍的回答麵色稍緩。
“欽兒,既然不翻案,那你究竟要做什麼?”
“正名,我的刀術師承於舒家家主舒華黎,我的命也是舒家八千子弟給的,我不管前事諸般糾葛到底怎樣,我隻知道我欠他們的,現如今改元重開大赦天下,自然也要摒除舒家罪狀,召回舒家遠親流亡子嗣,重新恢複舒家的先朝大族地位,且為舒家建陵園公墓,為八千子弟和能查到名諱的舒家死者立碑建墳!”
“這個......”
葉崇山聞言麵色難看。
“欽兒,你這樣讓我很是難做。”
“大將軍,我可沒征求你的意見,我現在是葉家之主,我有權以葉家名號原諒舒家所為,亦有權以太傅官職諫言此事,再者說皇帝還高高在上,這種事究竟如何決斷,難不成你不打算問問皇上嘛!”
一聲暴喝簡潔明快,炸裂的氣勢令朝堂風起雲湧。
趙煜差點沒從龍椅上吹下來,好在是他比他老爹要硬氣多了,麵色依舊鎮定不顯,不過渾身冷汗該流還是要猛淌的。
安化侍故意將定奪權交給趙煜,很明顯是想借他立威,名正言順的繼續宣揚自己的霸權主義。趙煜當然懂得安化侍的心思,也清楚想要在朝堂上有所成就,眼下也務必要和安化侍綁在一起,當即清清嗓子毫不猶豫的發表了口諭詔書。
“朕雖年紀淺淡疏於朝政,對種種前事也隻是略有耳聞並不精熟,可朕還是很相信安太傅的為人,既然安太傅都這麼說了,再者說無非是立個墓園改個史料的案牘事,那便全依照太傅所言施行吧!”
趙煜這話越說越順暢,且他處事圓滑機敏聰明,自始至終都隻朝安化侍的方向瞧看,根本不去看其餘三大世家諸臣那一張張翠綠翠綠的苦瓜臉。
葉崇山若說不懊惱是不可能的,可他也是個明白人,知曉自己即便再氣也無濟於事。葉家之主禪讓給安化侍已成定局,一口唾沫一個釘,安化侍先拿優勢再反殺一軍,這一手臨陣回馬槍可謂是精彩絕倫,直接將相關之人氣得半死,偏偏又無可奈何無濟於事。
安化侍也很懂得說話的尺度,若非眼下朝堂上無人能將他製服,他也不會如此強硬說出這話。現在趙煜也下了口諭聖旨,這事情即便有人想改也改不得了,場麵一時間陷入了各自嘀咕的詭異靜謐。
“呼。”
安化侍心中一時間百轉千回。
無論曆史上真實的舒家究竟如何,他隻在乎糾結他近百年的一樁大心事,至此總算是徹徹底底得以解脫。
爺爺,我做到了,你能瞧見嗎?
安化侍捫心自語,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油然而生。
為之堅持不懈近百年的事情突然了結,令安化侍恍惚間不知該何去何從。好在是他還有自己的仙路要闖要走,好在是這世上還有諸般他鬧不明白的玄機隱秘令他著迷。安化侍也不再多想整理情緒,將臉色調整到古井無波,進而掃視一眾臣子不發一言。
當下無話,老太監接連問了三句“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這場波瀾微皺卻影響巨大的朝會才堪堪宣告結束。
南靖諸般大事已定,接下來隻需要趙煜盡心竭力,南靖王朝便會再次步入正軌當中。畢竟整座王朝的疆域並未淪陷,修行界的諸位大人物底子還在,就不愁發展不起來。
安化侍也準備告辭離去,早在三日前他便派傳訊大能出使北戎,告知張北魚他即將赴約登門的消息。張北魚方麵亦回應積極,很顯然這小子對安化侍期冀不止一兩天了,看來軒轅劍上出的問題應該不小。
臨走之前,安化侍取出一塊玉佩送給趙煜,玉佩內寄存有他的神識一縷,除此之外還有三層道家陣法庇護,加之一縷寸許長短的陰陽二氣注入,在關鍵時刻能幫助趙煜進一步庇護自身。當然趙煜本身就有道宗至高底蘊設下的玄龍隱,這也是曆代趙氏皇族一脈傳承的護身秘法,當初趙星闌於自刎前將此法傳渡給趙煜,現在加上安化侍的護身玉佩,趙煜不光可隨時與他報警,在保命方麵也能做到高枕無憂。
對於安化侍前往北戎一事,趙煜本想要按照太傅的規格大操大辦,可這完全不是安化侍的本意,自然便將其一口回絕了。不過關於安化侍種種加封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很快便傳遍南靖王朝大江南北,又如瘟疫一般繼續蔓延朝其餘三大王朝洶湧擴散。
天下伐南靖中,安化侍已然出盡風頭,眼下他再次榮膺加身,隻會讓他的名氣在天下間變得更加炙手可熱。可這些安化侍都不太想看到,他渴望擁有權勢力量,但卻不想如此明目張膽。畢竟他還想守住自己的謹慎心神,因此這次前往北戎,他也打算低調行事,不告知任何無關人等。
在臨走前,他多方打探吳安全的下落,還是沒有絲毫消息可言。
他也曾探問過澹台夭夭的下落,可多方打探還是全無音訊。隻有一些關於她失蹤的傳聞遊蕩,聽來聽去也沒讓他理出個清晰頭緒來。
他回了一趟道宗清涼山,為陸潛豎了一座像樣的墓碑。畢竟這兄弟向來都喜歡體麵風光,既然死得如此憋屈壯烈,安化侍也不希望他窩窩囊囊的走。
他還去了一趟太玄山,幫吳安全照料一番荒廢的藥園,隨即又去周老九墳前祭拜三日,這才算了卻所有牽掛的心結。當然消失的澹台夭夭讓他很擔憂,不過想想倒也沒臉再見到小妖女。畢竟澹台洪燁正是被他親自手刃,這份沉甸甸的冤仇梁子已經結下,安化侍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這份苦澀羈絆。
當然安化侍倒也心境沉穩,這人世間總該有些讓他想不通的事,遇事不決最忌諱的便是原地踟躕,安化侍自然也懂得這般道理。
於是乎,白發刀客便這般上了路。
是日,南靖曆開元元年十月二十五,安化侍一人一刀施展空間大神通,正式離開南靖王朝國境大地。
雖說他還未完全斬斷紅塵事,可修行之人最忌諱逗留紅塵太久,安化侍已經在凡塵俗務上耽擱太長時間,現在他隻想去看看剩下的兩座天下。
自從飛離南靖王朝,安化侍便不再幻影移形,而是祭出鬼徹迎風暴漲一丈有餘,盤坐其上禦空滑行縱覽山川錦繡。
這一路他瞧見了無數奇景,也看到了殘破不堪的北江城。越過北江城便是北戎與南靖的八百裏界山,山皆無名無姓,卻長勢異常考究,海拔不高皆有江南韻道,不似南疆那般奇峰怪石嶙峋,骨相柔美體態豐腴,倒有幾分水鄉女子的溫婉靈秀。
安化侍看得歡愉縱聲長嘯,聲音嘹亮清澈遊蕩四方。一股股浩然青蓮之氣從胸口激蕩澎湃,隱隱間竟有些能體會到李逍遙的雅致閑情。
這近百年來,安化侍一直都在廝殺倉惶中度過,如今日這般優哉遊哉還屬實是頭一遭。索性大事已定並不慌張,他倒也樂得這罕見清閑,便刻意降低鬼徹的飛行速度,不再走馬觀花,而是靜靜觀賞一路的山河盛景。
出八百裏界山便進了北戎國境,下方的地貌風骨在刹那間驟然轉變,隨鬼徹呼嘯而過劃擦出天壤之別。
如果說南靖王朝是當世一等一的紅塵娟秀之地,那北戎王朝便是文武兼修剛柔並濟的雜糅之國。
即便像北江城那種邊疆駐守的蒼莽要塞,其風骨和北戎相比也少了幾許狠辣,北戎向來以劍為尊,劍乃君子之物,亦為君子風骨所載之物,這北戎山河更是處處彰顯劍修風骨,狠辣卓絕中蘊透著一股無法消散的風流恣意,這便是北戎王朝的修行江湖。
安化侍覺得用狠辣卓絕來形容北戎山河再好不過,並非因為他讀書少,恰恰是此刻能直抒其胸臆的詞兒,狠辣卓絕最為妥帖也最為合適。
雖說他還未去過西梁王朝,卻也知道西梁乃是全天下最莽最粗獷的蠻夷之地。從薑十二和其狼衛的風骨中也可見一斑,但北戎相比於西梁卻不是這樣。
西梁是粗獷,北戎是不羈。
西梁是囂狂,北戎是囂張。
西梁是野蠻,北戎是放縱。
西梁是豪邁,北戎是瀟灑。
因此腳下所見的北戎城池,相比於南靖來說風格野了許多,偏偏這種野又極有分寸,貌似是經人指點一般自帶韻腳,令安化侍越看越是欣喜,當即便打算就這般一路飛到北戎的京都去。
“我見山河多料峭,山河見我多發愁啊。”
安化侍感慨一番,隨即放了個沒味的屁,緊接著拍了拍被屁崩的鬼徹刀身以示友好。
“老夥計,我們去太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