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錯,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有什麼錯?你我已多年未見,我當初還是孩提,又能欠安哥你什麼?”
張守愚若說不驚恐是完全不可能的。
人在極度陌生的環境中會產生恐懼,麵對完全無法揣測的人事時會產生恐慌,此刻張守愚兩條全都占了,他讀不懂這片黑暗的星空,更琢磨不透神秘兮兮的安化侍,隻認得那隻隨時會打爛自家皮肉的堅硬拳頭!
來到此般高空後,張守愚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也開始埋怨自己剛剛的魯莽衝動。
回味之前被打得那一拳,張守愚已經完全感受到二人之間的差距,當然現在後知後覺悔之晚矣。
能夠隨手發力重若千鈞,看似輕描淡寫卻動如無形雷霆,完全超乎張守愚神識反應速度的一拳,突破所有護身罡氣直達體表血腥重擊,這已然說明很多實際問題——他張守愚對弈安化侍,根本就不配!
“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北戎皇子,隻不過有些事情你必須明白,有些立場你也必須擺正,做人如果不行得正坐得直,即便獲取眼前的蠅頭小利,到頭來也會貽害無窮。”
安化侍這話既是說給張守愚,又好似在警醒自身般麵目嚴肅。
“安哥,我已經認識到我現在修為不如你,可這不代表你就能對我肆意蹂躪,人都是有脾氣的,我張守愚好歹也......噗噗噗噗噗!”
張守愚話還未說完便急速墜落,淩空飆起一道拉絲血線,像番茄火鍋浸潤的抻麵一般又細又長。
挨揍了!
安化侍這次出手比之前更快,快到連殘影都懶得留下,快到自始至終都維持著舉起拳頭的摩挲姿勢。
望著倒飛墜落的張守愚,安化侍金焰繚繞動若驚雷,轟隆隆瞬息跟上彈出一指,用熔爐金焰將其肉身盡數包裹,也順便將其護身劍氣完全燒熔烤化。
之前不可一世的燭龍劍此刻畏畏縮縮,不敢有絲毫囂張氣焰,反倒像條諂媚逢迎的僵直蚯蚓。
這也完全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它此刻麵對的不是普通法器,而是比它更凶更惡更狠辣的魔刀鬼徹!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遑論鬼徹這頭見人就咬的癩皮瘋狗,從自身品階到法器主人完全碾壓,燭龍劍除了嗚咽認慫外,隻剩下搖尾乞憐老實巴交的蔫吧相了。
鬼徹此刻也玩心大起,刀柄部分化形出猙獰鬼眼,僅僅朝燭龍劍瞪了一眼,便讓燭龍劍像得了卒中風一般渾身哆嗦!
人和劍,都被打成南平京聚源賭坊裏中風偏癱的吳老二了。
“怎麼可能......我的源爐徹底麻痹了......怎會有雷屬性的真氣?”
急速墜落的張守愚根本無暇自顧,此刻的他提不起半分力氣,莫說施展空間大神通移形換位,就連施展最基本的禦劍術都癡心妄想。
他的腎髒部位此刻雷火密布,那裏乃是劍宗源爐所在,原本碧綠盎然的劍宗源爐此刻黯淡沉寂,好似一顆剝了皮的牛油果被塗上一層紅油,從頭到腳都淋漓著劈啪作響的紅色電弧雷閃。
血獄冥雷!
不怪乎張守愚會如此錯愕,畢竟誰也想不到修士能夠禦天雷為己用,更遑論還是空境級別的渡劫神雷。
安化侍此刻也沒打算跟他解釋,不得不說血獄冥雷的效用出奇的好,突破一切阻礙直達要害雷霆迸發,一舉便將北極天劍體擁有者通體麻痹繳械。
墜落狀態的張守愚飽飲狂風,整張臉皮因急速下墜紛紛皺起,像擀麵皮一般蕩出層層漣漪往後撕扯,他很想突破血雷禁錮施以反擊,無奈安化侍的拳頭比他意念更快。
轟!
又是一記狂暴重拳,重重錘擊在張守愚的左側肋下三寸。
張守愚五髒六腑遭受雷霆巨震,肝膽瞬間溢血破裂,腸道紊亂糾纏成團,肋條窸窣成渣龜裂成片,在拳風收回的撕扯勁力中又全部混成一團!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彌天劇痛令張守愚意誌崩壞,渾身抽搐扭曲蜷縮顫栗不止,無奈此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急速失重的墜落感如此強烈陌然,一種死亡臨近的不安預兆席卷腦海,令恐懼與絕望念頭爬滿他每一寸神經。
“安哥,你要殺我就直說,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我是讓你明理,你且給我聽好!”
安化侍身形雷動從容跟上,一邊揮拳毆打張守愚,一邊對其千裏傳音。
“乾兒,你和我同屬一般人,都是後知後覺自身真實身份的家夥,前段時間我生不如死,對親疏對家仇頗有偏見,對家國對蒼生亦思慮不明,因而犯下種種惡事,做出種種不該惡果,我做錯了,我不希望你也做錯。”
一語言罷,又是一拳!
張守愚肉身發出沉悶且巨大的轟鳴爆響,好似被安置了奇門遁甲引擎一般驟然加速,層層氣爆伴隨著真空氣音荼毒耳膜,硬生生被安化侍一拳轟回到大氣雲層裏!
由於此刻二人飛得實在太高,因此即便張守愚墜如流星般難以捕捉,距離地麵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
安化侍駕馭鬼徹施展空間大神通,狀若鬼魅不斷閃現在其身旁。
“乾兒,有些事情你不該做也不能做,有些人你不該傷也不能傷,你的確是北戎皇子這不假,可這並不是你能對南靖揮劍的理由,旁人可不可以我不管,最起碼你絕對不可以!”
“為何不可,我乃大戎皇子,真龍血脈......噗噗噗噗噗!”
話未說完,左臉又是一記雷霆大巴掌,半口牙到處激射橫飛,這次徹徹底底破了相了!
“你還有臉問這個?你的命是我在南靖撿回來的,長陽鎮是你的第二故鄉,翁老丈把你當親兒郎疼惜,自古養育之恩大於血親恩澤,難不成你真是血狼穀的狼崽子,天性忘恩負義,有了新窩就啃了老巢嘛!”
安化侍麵目嚴肅語調冷冽,吼完這話後意猶未盡,繼續抬起拳頭向他“言傳身教”。
砰砰砰!
又是三記重拳,這次安化侍沒有使用真氣包裹。畢竟此刻的張守愚已經完全破防,若再施以毒手,恐怕不到地麵就會有性命之憂。
當然這並不代表張守愚能扛得住,接連經曆數次脫胎換骨,安化侍的古仙寶體早已堪比重寶,此刻鐵拳轟殺剛猛無雙,隨便一杵子都能將張守愚打出屎尿!
“再有,想當初若是我不救你,你早已被血狼啃噬殆盡渣滓不剩。我救你給你安頓給你安生,還將拚了老命攫取到的仙氣留給你一壺,你現在反過來能對我擎劍,我是不是真的沒教好你?”
即便安化侍涵養再好,此刻也越說越心中不忿,手上拳風亦更加大開大合,張守愚自然也叫得更加淒慘悲咽。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源爐是我幫你開辟的,你的北極天劍體質是我賜給你仙氣激活的,俗話說長兄如父,你從小叫我大哥哥,你可真將我當做哥哥?你可又真記得知恩圖報怎麼寫?”
“你的恩人在南靖,你的恩人是南靖人,其他北戎皇嗣可以功伐南靖這我管不著,可偏偏就是你不可以,你閱曆不足不懂得蒼生悲憫之道,這我不怪你,可連最基本的行事判斷都不懂,這就是我沒教好你的失職了!”
兩番話話音剛落,安化侍揮出了最後一拳。
穿雲破霧!
張守愚夾帶著轟鳴雷震,化成一道血色長虹躥出無邊雲海,下方狼藉廣袤的武嵐州遙遙可見,五十萬大軍鋪天蓋地的蝗蟲身影氣勢巍然。
“下來了!”
“速速避退,閃開閃開!”
自始至終都在關注高天的眾軍騷動起來,隨著張守愚落點方位不斷調整,快速清理出一大片又一大片空地。
轟!
伴隨著一聲彌天爆響,武嵐城西北方衝起一股萬丈塵沙,緊接著塵沙回落勁力四溢,化成一股股排空濁浪席卷四野!
“防守,架盾!”
三軍齊齊呼號,金甲雷騎與劍胄王騎衝鋒在前,將普通兵種與遠程兵種庇護身後。
三軍陣前出現一抹淡藍天幕,將衝襲過來的絕大部分狂風驟浪火速吸納,很明顯又是唐仙睇在關鍵時刻出了手,不過這位奇女子卻沒有在中軍大帳中露半個頭。
“張將軍!”
“將軍!”
隨著煙塵散去,一眾大軍慌裏慌張地朝前奔湧。
他們都能瞧見高天上的血,由於張守愚墜落的速度太快,飆飛的血液在劇烈慣性下隨後而至,化成一道道穿天利箭到處刺紮,將大地戳出一方方漆黑圓孔後才化為流體。
張守愚砸出的深坑實在太大,一眾大軍森嚴戒備往前靠攏,一邊走一邊還得不斷提防那八副詭異的巨棺,好在是巨型棺材自始至終都沒有端倪,倒是張守愚墜落的巨坑裏傳出一陣沙沙作響。
大軍視角前探,漸漸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負刀者,右手緊緊攥住一條人類的腿,像拖死狗一般拖著張守愚往出踱步!
“將軍!”
“逆賊實在張狂!我們唐主帥絕不會輕饒你!”
雖說往日西北聯軍對張守愚頗有微詞,可麵對安化侍這位敵對陣營者,他們還是能分清裏外的。隻不過對安化侍來說,一群沒本事的凡夫俗子胡亂嚷嚷,無異於狗吠一般,除了噪耳就沒有更多實際效用了。
“都亂吵吵什麼,我教育我自家孩子,幹你們這群糙漢子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