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唐仙睇

黃沙映皓日,白骨掩滄桑。

一夜的浴血鏖戰,西北聯軍若說沒有損傷是不可能的。

金甲雷騎折損三千六百,劍胄王騎折損一萬兩千。

空境大能折損兩員,大宗師境折損八位,藏境大修行者及以下不計其數,概覽有千餘。

行軍主薄將傷亡統計稟告給前軍大帳,一位身披重鎧的高大裨將全盤聽完,抖抖手將主薄打發走了,隨即入帳朝帳中二人拜首呈上。

“西門將軍,王將軍,基本都在這裏了。”

“知道了,退下吧。”

一道甕聲甕氣的嗓音淡淡開口,裨將倒退踱步恭敬退走後,說話者罵罵咧咧爆了幾句粗口兒。

“奶奶的,打一座小小的武嵐城,竟然折損了這般多劍胄,這要是被奸佞之臣傳揚出去,張家皇室指不定要如何打壓你我!”

“西門兄稍安勿躁,今時已不同於往日,咱們上頭有兩位主帥大人頂著呢,背鍋輪不到你我,你發什麼愁?”

回話者正在一張長幾後端坐觀兵法,觀其麵貌並不英偉,年近三旬卻穿得頗為喜慶,一襲紅衣勁裝貼合身形,長幾上一柄紅鞘長劍熾烈如火。

“卿歌你總是這般樂觀,殊不知朝堂上的嘴毒辣得緊,得勝班師不算你我的大功,可論罪量刑卻少不了你我的份兒!”

西門將軍照舊甕聲甕氣,言語裏帶著火藥一碰就著,觀其麵相倒是頗為熟絡,不是那北葵山巨劍道大師兄西門無鋒又會是誰?

“哎呀西門兄,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切勿急躁,你最近真應該回北葵山好好休整一番,從上次你調到武嵐州起,我便跟你說過你眼中無神了。”

被稱為卿歌者緩緩起身,來到西門無鋒麵前,抬手輕拍兩下他的寬肩膀。

這話很明顯又戳到西門無鋒的痛處,他的表情一陣恍惚,喘著大氣晃晃悠悠走到案幾前頭,跌跌撞撞地坐下來長籲短歎。

“我早已不配北戎七劍的名號了,師尊對我寄予厚望,將石中劍賜我為本命法器,眼下石中劍被那家夥毀了,失而不可複得,你叫我如何不嗟歎?”

“劍毀並非人亡,隻要人在劍道就在,何來被外物左右一說?”

紅衣劍客攤攤手表示不解,這話很明顯又觸怒虎須,西門無鋒抓起一隻羊角杯朝其猛砸,雙眸暴突滿臉充血火氣上臉。

“你少在這裏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的血喉劍沒有被毀,你還是大名鼎鼎的北戎七劍第三劍王卿歌,而我現在又是什麼?一個被奪走心儀之人劍毀心死的浪蕩登徒子罷了!”

羊角杯摔到王卿歌身前一寸處凝固不動,下一刻被淩厲肅殺的血色劍氣分崩離析,化成一堆細膩齏粉緩緩灑落,那色澤乍看上去頗為眼熟,像極了燙火鍋時被煮碎的新鮮鴨血。

王卿歌的涵養能看出是極好的,並未跟西門無鋒一般計較,隻是抿了抿嘴搖了搖頭。

王卿歌知曉,此刻跟他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恰巧外麵有裨將送來傳呼,他當即也不再和西門無鋒過多磨嘰,轉身推開帳門徑自離開。

被毀道心者滋生心魔,正如安化侍先前與藍阡夙所說那般,若是西門無鋒走不出內心魔障,可能此生此世都不會再有半分寸進。

至於這位血喉劍王卿歌,之前安化侍聽藍阡夙提到過一嘴,目前在北戎排名僅次於秦牧雨,當然秦牧雨現今已死,他的排位自然水漲船高。

王卿歌離開大帳一路往中軍走去,一路上不斷有軍士向其作揖行禮,他都像祝南師那般禮貌回應,並未像血喉劍名號那般生人勿進,反倒像鄰家少年般平易近人。

半晌過後,王卿歌從前軍來至中軍大帳,站在帳外朝內裏作揖。

“唐姑娘,我來了。”

“王公子請進。”

不知為何,接到傳呼後的一路上,鎮定泰然的王卿歌竟稍顯拘謹。

他暗暗滾動喉結吞下兩口口水,仔細整理一番上下衣衫,又好生正了正頭上的簪子,擺出一副自詡最優雅的神情,睜了兩下眼眶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的同時掀開簾子入內。

中軍大帳裏擺設清雅,除了一張打坐蒲團外隻有一方沙盤,沙盤上布滿了武嵐城周邊三十裏地勢全貌。

一位女子正在沙盤前走來走去,看起來二八年歲麵容姣好,隻不過一臉冷淡毫不喜人,和她身著的水藍色長裙一般淡得清冷。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王卿歌笑著上前吟詩踱步,他的嗓子完全捏著放不開,很顯然對麵前女子極為在乎,一舉一動都想表露出自己的最好狀態。

“王公子說笑了,我若是十三歲,你豈不還是個替父打醬油的渾郎?”

藍衣女子話雖這麼說,可這話卻說得沒滋沒味兒,好似她根本不會揶揄閑談一般不帶情感,不過情人眼裏出西施,王卿歌根本渾然未覺。

“咳咳,唐姑娘你還是如此實誠,這點倒真符合西梁風骨。”

“什麼意思,你是指我和西梁其她女子一般?”

“不不不這倒不是,西梁女子大多戎馬矯健,可唐姑娘你卻長袖善舞宛若江南。”

“我懂了,王公子這是說我身手愚鈍不矯健。”

“哪有哪有,我的血喉劍在姑娘的風水刀麵前自慚形穢,就算我再修煉個千百年,也擋不住唐姑娘一記風生水起啊!”

明明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王卿歌此刻卻渾然一副情場新手模樣。他努力將每句話說到貼切,可越說越顯得阿諛奉承。

不過剛剛王卿歌的話倒著實不假,這位唐姑娘明明是西梁人士,卻宛若江南水鄉生出的軟嬌娘一般嫩得出水,乍一看和小榕那般恬靜溫柔,一舉一動又蘊透著藍阡夙那般清秀颯爽。

“瞧你這傻裏傻氣。”

唐姑娘將王卿歌的拘謹都瞧在眼裏,她自然能瞧出王卿歌心裏的盤算,那雙閱男無數的眉眼隨便一抖,便讓王卿歌渾身上下打了個大冷顫。

啪嗒!

唐姑娘不再擺弄沙盤上的假人,抖抖袖子雙手合在小腹處,款款有禮地朝王卿歌迎上前來。

她每往前走上一步,王卿歌便往後退一步。

“王公子可是怕我?”

“哪有哪有,卿歌是怕站的近了,玷汙了姑娘的仙氣。”

“又來這套,我隻不過是我家大人的貼身婢女,若不是我家大人位高權重,我又何德何能統禦三十萬西梁軍呢?”

寥寥數語令王卿歌冷汗直冒,王卿歌當然心知肚明,麵前這位看似謙遜有禮的溫和姑娘,正是此次將他和西門無鋒壓上一頭的真正此間主帥之一!

“唐姑娘您這就是過謙了,試問當世除了唐姑娘您,還有誰真有資格成為您家大人的貼身侍婢?再者說若是西梁第四名刀唐仙睇都沒資格統禦三軍,那我和香蘭君那種三腳貓本事不就更別提了?”

第四名刀,唐仙睇!

也難怪王卿歌會如此珍而重之,麵前這位水藍色長服女子,竟然是僅次於名刀前三甲的第四名刀,比當初將儒門門主孔慕賢嚇破膽的魔童小桑還恐怖的第四名刀!

“行了行了,說說正經事吧,你們北戎那位主帥還沒回來?”

“這個......張小帥他向來都這般樣子,昨夜戰了整整六個時辰還沒盡興,此刻依舊在武嵐城關前叫板,勢要在今日一舉攻破城關!”

提及這位張小帥,王卿歌的表情稍顯鬆弛,不過臉上那抹深深的懼色還是難以掩蓋的。

此次西北聯軍重兵壓境,西梁方麵三十萬,北戎方麵二十萬,兩邊各派一位主帥共同進軍,五十萬大軍亦相比其餘前線更加精銳,說成兩大王朝最拿得出手的底牌也毫不為過。

唐仙睇聞言抿嘴淺笑,好似在笑一位管束不住的自家弟弟。

“他這性子倒是急躁,明明城池裏隻剩下三個不中用的老家夥,他也不給人家籌備棺材的空當,看來你們這位小主帥很想邀功啊。”

“哪裏哪裏,這都是唐姑娘您大度,不和他一般計較......”

美人當前的王卿歌絲毫沒有立場,一言一語時刻在胳膊肘往外拐,唐仙睇轉身繼續走回沙盤,不再朝王卿歌多看一眼。

“王公子,我可以大度但西梁不可以,請你去前線轉告張守愚,此次破城後軍功六【四】分成,如果他不情願的話,可以隨時來問候我的風水刀!”

“哪裏哪裏,這都是王朝聯盟事先談好的,再者說張小帥本就是後來者,之前西梁的確功勞更大,卿歌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見唐仙睇不再理睬,王卿歌也知趣的作揖告退。

退出帳外的他立刻泄氣,渾身上下冷汗密布,一邊喘息著一邊鬆了口大氣。

便在此時,前線武嵐城方向發出連串轟鳴爆響,料想又有新的波瀾戰事滋生。

王卿歌望著衝霄的煙塵與劍氣,一時間不由得又狠狠打了個冷戰。

這劍氣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又來了......當世除了張北魚,還有誰能在巨擘之下攔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