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東南西北
“這是......劍氣威壓？”
百裏南瑾的驚愕是完全寫在臉上的。
三十六把祭煉多年朝夕相處的本命飛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劍骨中蘊藏的錚錚傲骨，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此刻飛劍劍魂中蒙受的浩瀚劍壓。
“談不上什麼威壓，我這兩把刷子頂多算是小打小鬧罷了。”
李逍遙絲毫沒有傲氣，明明僅靠氣勢便震懾敵劍，卻妄自菲薄到近乎卑微的姿態。
這並非是李逍遙在看輕自己，恰恰是因為他太過了解當世劍道。
“眾所周知北戎最北方有位左利手，眉歪眼斜卻人間最得意，一把跛腳殘劍壯如大日烘爐，橫亙北海冰川綿延千裏無盡，劍上養活一城之民繁衍生息。”
“還有那北戎最東方有位拉纖夫，拉船下錨破冰不破口舌，胸中藏有萬丈意氣，呼吸吐納皆成魚鱗劍索。”
“我還記得北戎最西方有位打更人，騎著三峰駱駝頭頂一片翠綠，自成一方天地鑄就劍氣長城，平生不出十三劍，十二劍內見清平。”
“再加上坐鎮劍宗正南方衍羲山上正氣長風閣裏那位，這世道上劍道造詣深邃者實在不勝枚舉，相比之下我這個久不習劍的半吊子，根本不配指指點點，更不配說什麼飛天禦劍的虛名。”
李逍遙一口氣把話說完，每句話都暗含一位北戎劍宗大人物，很明顯對劍道江湖的認知極其深邃。
“哼，虧你還算識貨。”
百裏南瑾將李逍遙的恭維話全部聽完，她完全以劍宗為傲，此刻聽李逍遙如此自謙誇人，自然也讓她覺得麵上有光。
“李大俠，想當初你縱橫天下之際，被世人稱為仙劍奇俠，內門中諸多長老都是你昔年舊友。他們跟我說過，未到空境不可與你鬥劍，可我就偏偏不信，難不成說越階傷敵這種事隻能張北魚做嘛！”
南瑾越說越心中有氣，手上掐訣想將飛劍招引回來，誰知三十六把飛劍此刻盡皆失靈，淩空嗡鳴不止顫栗如沸水，好似劍體中有某種極不安分的存在作祟，隨時隨地都會兵解炸裂般難以捉摸。
“能遠超同階者並越階傷敵，的確不單單隻有一個張北魚，當然也絕對不是你，最起碼不是現在的你。”
右手雙指並攏齊於身前，李逍遙氣勢沉凝娓娓道來，說話沒給百裏南瑾分毫情麵餘地。
“百裏姑娘，有些人生來注定驚豔眾生，張北魚算一個，你們派往武嵐州那位天生劍種也算一個。當然我是個榆木疙瘩，除了靠勤勉外別無它物，不過有個家夥若是現在還活著，那應當算是比前兩者更恐怖的後生苗頭。”
“不可能的，這世上怎會有這種青年一輩，李逍遙你少故弄玄虛！”
黃衫驕橫，狂風大作。
百裏南瑾周身三丈湧起碧綠清波，濃鬱到近乎液態的劍宗真氣澎湃其間，將她籠罩成一柄灼燒熾烈的衝霄巨劍！
隨著南瑾的氣勢逐步迸發，三十六柄飛劍總算脫離李逍遙的威壓掌控，此刻紛紛彈回彙入碧綠劍氣巨柱，化成三十六條碧鱗遊魚交駁穿梭。
“夏蟲不可語冰，百裏姑娘你未見過高山仰止，還是要保有對世間真龍最基本的敬畏為好。”
麵對劍氣滔天的百裏南瑾，李逍遙撇撇嘴巴絲毫不為所動。
他背負雙手右手墊著左手，左手抬起兩根手指，朝出鞘的鐵劍方向輕輕勾了一勾。
那感覺......貌似根本不像在招引仙劍，完全像在招呼自家遛的狗。
“百裏姑娘，不要一味追求放，有時候收比放更重要，劍氣可以浩蕩千裏快哉乘風，但劍氣絕不應該是你這麼用的。”
李逍遙遛狗禦劍抬腳邁步，百裏南瑾眉目如火銀牙緊咬，手指翻飛如雪繚繞成花。
三十六路飛劍在劍氣巨柱回旋中蓄滿勁力，像一支支張弓待發的大凶火箭般首尾緊咬，下一刻被巨大的離心力道狂暴甩出，朝李逍遙所在方位傾瀉而下！
“定。”
麵對封鎖三十六路身位的淩厲飛劍，李逍遙僅僅隻回應了一個字。
一字而已，卻化幹戈為玉帛。
極致速度的飛劍帶來極致轟鳴的噪聲，撕裂虛空的滂湃力道將沿途空氣完全燒熔烤化，隻不過這種狀態僅僅隻持續一次呼吸，下一刻所有飛劍淩空紛紛卸勁，冒出一股股熄火般壓抑的黑色濃煙！
“什麼？”
劍氣巨柱中的百裏南瑾瞠目結舌，畢竟這是她親自操縱的飛劍，可眼下她完完全全不曉得問題出在哪裏了。
三十六柄飛劍接連冒煙，好似運轉到極致的過熱機樞一般突突作響，緊接著方向淩亂失去掌控，互相亂撞劍體亂甩，在絞殺繚亂的氣場惑亂下到處墜毀，將地麵大軍轟炸出一堆又一堆誤傷巨坑。
轟轟轟！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劍氣不是像你這般使用的，北戎雖說劍道上登峰造極，可在某些時候還是要聽聽旁家的意見，博采眾長才能源遠流長，閉門造車自我感覺良好，永遠不可能真正抵達劍道巔峰。”
談及劍道本源，李逍遙沒有一絲一毫玩鬧的語氣。
能看出他對修劍本身極為敬重，和江湖上那些一生堅守一件事的匠人一般無二，對劍道本身持有毋庸置疑的信仰與揣摩。
三十六路飛劍落，李逍遙的鐵劍方才緩緩上路。
沒有攝人心魄的氣勢，亦沒有攪動天地風雷的壯闊場麵，就這麼一柄再普通不過的無塵劍，晃晃悠悠朝百裏南瑾飛掠而去，看起來像一位剛剛掌握隔空禦物的初學者所為。
南瑾還未從被繳械的驚惶中緩釋出來，此刻望著那柄黑黝黝的鐵劍，一時間反倒進退兩難，不知到底該作何應對了。
畢竟這李逍遙不按常理出招，今日所見所聞已經打破了固有的修劍觀念，南瑾的劍道道心大受震動，可偏偏眼下又沒那麼多讓她踟躇的時間。
李逍遙很明顯當掌座當習慣了，無論說話做事都有一股濃濃的教化感。
他故意放緩無塵劍前進的速度，讓其優哉遊哉好似放風箏般慢若龜爬。
“百裏姑娘，念在你是我們南靖人士，又跟我一樣對劍道癡迷，那我便以平庸前輩的身份，跟你多嘮叨兩嘴。當然你若是不想聽可以打斷我，前提是你有那個本事。”
李逍遙這話已經給足南瑾情麵，南瑾根本不敢收回方圓三丈的劍氣巨柱，畢竟兩軍對壘是敵非友，她不可能真正相信李逍遙。
“百裏姑娘，正所謂剛極則斷，你剛剛行劍的路數沒有大錯，錯就錯在缺少必要的變化。當然我剛剛提到東南西北那四位不在其列，他們無論怎麼出劍都不會落敗，這就是劍道極致的霸道淩然！”
話音一轉，李逍遙的聲音忽又變得感慨萬千。
“想必你也聽說過，一儒四聖八道十三刀吧？”
“你想說什麼？”
百裏南瑾麵目凜冽精神緊繃，死死盯緊鐵劍不敢有分毫鬆懈。
“沒什麼，目前東陳儒門老門主神遊太虛不見影蹤，北戎四大劍聖究竟還苟活幾位，你們劍宗高層心知肚明。傳說中的南靖八道幾乎全部葬送在瀚海祭天宮禁地，僅剩一位不知是死是活的淩虛子掌教迷失人間，至於十三名刀也逐步凋零，前兩位名刀亦久不現世。”
李逍遙輕輕歎了口氣，隨即將目光集中到無塵劍上。
“說這麼多其實隻想告訴你，做人有傲氣但不可有傲骨，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天下無敵，也沒有絕對的不死不滅，我這把鐵疙瘩就很適合現身說法，現在我準備用它擊潰你了，你可做好了準備？”
一句話輕輕飄飄，他的劍也輕輕飄飄，但落在百裏南瑾的心頭上卻是雷霆萬鈞，卻讓其打起十二分精神，聚起秘法率先出招。
“衍羲山禦劍乘風術·禦劍道·黃庭拜鬥！”
以李逍遙雙腳為圓心，方圓一丈瞬息衝起遮天劍幕，密集程度令人發指，碧鱗遊魚一般互相撕咬順時針盤旋成牆，將李逍遙困頓其中上端封口，僅用一次呼吸便凝成一副劍氣棺材，不斷收縮越來越小，勢要將李逍遙的肉身碾碎到點滴不剩。
“給你送葬，以後再燒紙祭奠！”
“絞肉機器，著實不錯，好狠辣的姑娘！”
李逍遙總算被南瑾打出一絲火氣，不斷收攏的棺材越來越細，百裏南瑾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決絕無情。
轟！
棺材收縮到一定極致後逆向爆碎！
須臾間劍氣化雨。
雨化粒子進而化作齏粉。
齏粉禦風化作肉眼不可捕捉的細碎塵埃。
李逍遙完好無損，從塵埃中臨風捋須踱步而出，光彩熠熠好似謫仙臨塵！
“看來你還是聽不進逆耳忠言，還有一點，被一位空境大能的道劍鎖定後還想著施展反殺，如此焦躁心態就已注定你步步皆錯。”
說完此話的李逍遙氣勢全開，空境大能中期！
經過這麼多年，李逍遙以三百八十四壽元突破凡人四境，早已不是當初內門世界初見時那般尋常。
而百裏南瑾此刻亦驚訝發現，自己辛辛苦苦釀造出的護身劍氣巨柱正在消融瓦解，僅僅隻用一次呼吸防禦全部被破！
滾滾劍氣瞬間化雨。
雨化粒子進而化作齏粉。
齏粉禦風化作肉眼不可捕捉的細碎塵埃。
百裏南瑾瞪大美眸，一臉不可置信地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的有形鐵劍根本就是無用幌子，你真正的劍......早已摻雜進我的劍氣之中了！”
李逍遙聞言略帶欣慰，真像一位和善的師者般緩緩點頭。
隻不過他僅僅隻點頭一下，下一刻又連著搖了搖頭，還搖了足足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