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亡命徒。
萬山起大墓。
無數墓碑從側壁上轟隆飛出,在神通大法加持下紛紛懸浮到九位封回門人身後,相比之下人影變得渺小不堪,畢竟這九座墓碑實在太過碩大高聳。
安化侍能看出他們都已經竭盡全力,此刻已經做好了最後一次施法的慘烈抉擇。
這九座墓碑幾乎會耗盡他們全部的精元儲備,一旦拿不下這位血梟大將,迎接他們的將是阿修羅巨像上的一抔新血。
下方的百姓和鬼物已經紛紛避退,這些心思古怪的家夥比安化侍還惜命,一遇到勢頭不好立刻躲得無影無蹤,根本沒半分看熱鬧的心思,果然是勢利得讓安化侍極為舒坦。
最起碼,在這種不人不鬼的地方,他找到了人間或缺的一絲真實。
高天之上,九位鬼修九座大墓,這是封回門的標誌。
這些年安化侍研讀鬼天書,對封門鬼道也做了詳盡了解,此道術法基本大多以墓碑入道,墓在人在,墓亡人亡。
“諸位,結陣!”
領頭老者又是一聲暴喝,九道身影紛紛躥升至懸空大墓上方,無數繁奧複雜的鬼道古篆在墓碑上玄玄浮現,下一刻一股無形威壓澎湃而出,化成九道滾蕩夜空的咆哮貪狼朝柳下厭孤全方位鎖定。
“鎖死!”
天空徹底沸騰了。
九座宛若望鴣樓般碩大的墓碑全力施法,九道無形威壓互相交錯完美契合縫隙,將整片空域全部交織在極度凝練的鬼道真氣當中。
原本陰翳屍綠的高天蒼穹變得如水般沸騰,大片大片的扭曲鼓冒浮水,而安化侍等人則成了在海麵下借著光暈仰視的廣袤遊魚。
互相穿梭碰撞的透明真氣將天空化成蛛網,看起來好似一方被無限切割分裂縱橫的九宮格火鍋,而處在中央的柳下厭孤卻安定如常,一副盡在掌控之中的運籌帷幄之相。
“十幾萬年了,封回門簡直一點長進都沒有!”
柳下厭孤毫不掩飾對封回門的鄙夷,他毫不耽擱猛地扯下嘴上的麵罩,瞬間露出一張和麵罩上刻畫極其類似的一張大嘴!
“什麼?”
在下方瞧看的安化侍極目遠眺,他將柳下厭孤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此刻雖有些心理準備,可還是被他這張嘴給驚了一遭。
若是不仔細看,安化侍還以為柳下厭孤根本沒摘下麵罩,因為二者實在是太過相似,隻不過真正的嘴比麵罩更加瘮人可怖數倍!
柳下厭孤此刻麵目冷冽,他那雙空洞的血紅眸子無法揣測心緒,可安化侍還是能清晰捕捉到他的負麵感受,那是一股極度恥辱中緩緩醞釀出來的憤恨,一股常人難以理解的隱忍中蘊透出來的殘忍。
很明顯,這位柳下厭孤是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一般人應該接受不了,哪怕對血腥成長的安化侍來說,估計這故事也不會有多麼好聽。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這張嘴實在是有夠奇葩。
他的上下嘴唇像鯰魚一般上下翻卷,嘴唇很厚卻因翻卷而蓋不住牙齒,內裏的牙齒異常尖銳如矛,每一根的長度都遠遠超過他鼻梁的縱深,遠遠望去好似兩排每天擦拭的雪亮匕首。
他的兩側嘴角各有一道血腥斑斕的豁口,貌似是被利刃直接將整張嘴從兩側破開一般直接割到耳根,兩道巨大的豁口將整張嘴的寬度大幅度提升,令他幾乎大半張臉都是血盆大口!
由於嘴角實在是咧得太大了,一道道類似縫紉的絲線連綴在兩側豁開的血口子上,否則安化侍還真擔心其下顎會直接脫落下去。
由於嘴角咧得實在誇張,遠遠望去不管柳下厭孤做出任何表情,整體上看都是極度癲狂的大笑模樣,而唯一能夠暴露其真實心緒的雙眸又完全血腥無神,組合起來還真令人難以窺測其內心分毫。
柳下厭孤將血盆大口瞬間咧開,嘴角兩側縫紉豁口的絲線瞬間繃緊,也不曉得這種絲線是何物製成,韌性極好且完全沒有崩斷的趨勢,兩排剃刀般鋒銳的獠牙上下張開,發出一陣兵刃交錯摩擦的雪亮嗡鳴。
“噌——”
獠牙之中乃是一片翻騰的紅海,那是柳下厭孤咧到極致的巨大口腔。
一隻油膩到極致的舌頭在裏麵翻滾不息,好似一頭蟄伏良久饑腸轆轆的紅磷蝰蛇,瞬間彈射而出陷入無形氣海,迎風暴漲越來越大,逐漸化成一條百丈長寬的龐然大物!
舌頭。
一隻覆蓋酆都城方圓百丈、不斷淋灑著油膩汁水的猩紅舌頭!
“是血梟大將的成名技鬼滅之舐,諸位師兄弟莫要留手!”
“得令!”
劇烈的腥氣瞬間彌漫四野,完全蓋過屍綠霧障的味道衝天刺鼻,巨大的舌頭將一切光源全部阻斷殆盡,安化侍的頭頂瞬間變得漆黑如墨大暗黑天,緊接著便是一大片並不均勻的潑灑酸雨。
那是猩紅舌頭上流下來的大片凝腥涎水!
安化侍瞬間撐開罡氣,將整座棺材鋪子和阿寧全都庇護周全,下一刻宛若狂風暴雨般驟烈的瓢潑酸水便轟灑下來,將安化侍的紫黑魔氣砸得劇烈猛顫,好在是它們還沒那個本事破開安化侍的防禦。
由於巨大舌頭上的涎水分布恨不均勻,淋淋灑灑到處都是各有區分,原本稀疏的涎水被放大成百丈體量何其恐怖,有些地區暴雨傾盆般凶猛砸落,有些地方則好似瀑布傾瀉般天河倒懸!
自從巨大的舌頭出現,九位封回門人瞬間感到壓力如山。
強橫無匹的舌頭攪動著風起雲湧,裹挾著一往無前且毫無章法的凶猛氣浪四處橫衝直撞,霎時間便將九人布下的陽墓大貘道場徹底攪亂。
“砰!”
“砰!”
“砰!”
這巨舌翻滾如龍且並不遲鈍,九座大墓彌散的道場根本震懾不住,此刻紛紛出現大片龜裂難以為繼。
隨著巨舌的不斷翻滾,屍綠暗光和無盡黑暗不斷交替更迭,巨舌轟撞巨碑的轟鳴炸響連綿成片,好似一座懸浮城市在酆都上空解體崩塌般振聾發聵!
老瘋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此刻在安化侍庇護周全的院子裏大呼小叫樂得歡騰,而阿寧則麵露怯色戰戰兢兢,用她那雙冷漠的大眼偷瞟著安化侍。
此刻的安化侍麵色鄭重卻淡然,他輕描淡寫的將阿寧攬在身後,望著護身真氣外那些修羅場景靜靜發呆。
這些日子以來,安化侍的強大已經深深刻進阿寧的內心,特別在此刻同門遭遇生死危機之時,這種依附的感覺變得愈發深邃濃鬱。
她望著麵前這位氣勢冷冽的男子,望著他寬闊如山的脊背,望著他舉手投足間睥睨四大鬼將的淩然背影,一時間眼神恍惚不曉得又想到了什麼,緩緩低垂下頭有些黯然神傷。
安化侍此刻並未關注阿寧,他反倒是對老瘋子產生了更多興致。
“老人家,上頭那麼熱鬧,不如你也來耍耍!”
老瘋子聞言還沒反應過來,依舊在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直到安化侍將庇護棺材鋪子的結界撕開一道口子,大片巨舌酸液狂灑向他的老臉,他那張掉了半口老牙的笑容才徹底僵持下來。
“我的天啦嚕!”
老瘋子嚇得立刻往屋子裏跑,安化侍有心要試探他,哪裏肯放當即操縱酸液猛追。
“老人家,你若是再不出招,一會就被腐蝕沒啦!”
“不好玩不好玩,年輕人你不講武德!”
老瘋子大呼小叫地竄進了西側房內,安化侍見狀也豁得出去,直接引導酸液朝西側房洶湧撲殺,裏麵立刻傳來一大片殺豬般的慘叫。
“哎呀呀呀——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啦!年輕人我勸你好自為之!哎呀呀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
安化侍見狀心中也沒什麼底,畢竟他確實看不透這老家夥,一時間也摸不準他到底是不是世外高人,剛想收手不造成更壞結果,誰知一道玄青閃爍的纖細真氣從西側房中打了出來。
“這是......鞭子?”
安化侍見狀渾身狠狠一抖,並非因為這一手多麼淩厲駭人,完全是因為他自小就對鞭子一類的“過敏”。
“啪!”
“啪啪!”
“啪啪!”
連續五道玄青光影流轉,西側房外出現了一大片灼燒焦黑,方才被安化侍引導過去的酸液盡數被激射打散,隻剩一個後背焦黑的老頭,嗚嗚喳喳地從裏麵跑了出來。
“老人家你總算是不裝了,剛剛這一手是哪門哪派神通,難道說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馬家閃電連五鞭?”
安化侍笑著調侃他,方才那幾鞭子看似輕描淡寫,可其駕馭程度卻極其不簡單。
“臭小子你根本不尊老愛幼......唔不好玩不好玩!”
老瘋子還在裝瘋賣傻,安化侍此刻已然不再信他。
“老人家別裝了,不過你這演技也挺到位的,故意讓後背受傷來哄騙我,怕是真當我是個好打發的家夥了!”
“哪有哪有,剛剛是我大意了啊,沒有閃!”
“別扯了老人家,我看你的玄青真氣很正宗,難道說你是那南靖道宗人士?要不要說說你來自哪座主峰?”
老瘋子聞言知曉編不下去了,不過他那張老臉依舊臉皮厚實,當即腰杆子一挺叫喚起來。
“什麼主峰不主峰,我才不和那些臭牛鼻子同流合汙呢,老朽要做就做開宗立派的大事業,我還是大名鼎鼎的開派祖師哩!”
“是嗎,哪門哪派,小子我洗耳恭聽。”
“這個好說,渾元形意太極門初代掌門——麻鮑果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