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嚕——”
墜馬倒地的姬有命嘴角開始噴血。
方才那一劍簡直太快了,快到安化侍都沒有注意到劍氣的軌跡,快到姬有命完全斷裂的脖頸血肉還保持著連綴的肌肉記憶,快到直到五次呼吸之後才出現身首分離。
“嘎嘣!”
他整個人好似一隻泄了氣的牛肺,血水從斷裂處噴湧如泉,接下來的血腥場麵太過醃臢,縱橫不讓寫我也就不多描述了。(狗頭保命)
安化侍確實被這一劍給震撼到了,以他現在恢複八成的修為境界,按道理說不應該毫無預警毫無察覺,除非這一劍的施術者造詣遠高於他,已經完全超脫了他所能理解的出招範疇。
高手!
相比於對這一劍的震撼,安化侍現在更多的是滿腹無處宣泄的悲傷。
這悲傷來得稍稍遲緩,安化侍實在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上一刻還談天說地無話不談的酒肉好友,下一刻便被人砍了腦袋死不瞑目,即便是塊毫無感情的石頭,也難以抑製這種驟然襲來的落差!
“是誰,滾出來現身!”
安化侍瞬間爆氣迸發,發絲狂舞上身衣衫崩碎,露出一塊塊精鋼鐵鑄般雄壯的魁梧肌肉。
他寬厚的倒三角脊背在不斷嗡動,灼熱的氣浪盤旋不息朝四方排開,此刻的他心中沒有絲毫避戰和躲避的念頭,隻剩下不斷堆疊成萬丈巨峰的滔天憤怒!
漆黑又巨大的鬼徹被他橫握在手,安化侍屹立如山橫臂橫刀,一人一刀將整個東城門官道遮擋得嚴嚴實實。
兩旁街巷的百姓此刻嚇得紛紛退避外逃,沒過多久整條街道上死寂一片,隻剩一具流血屍體,還有一個怒火中燒比野獸還凶厲的悲憤男子。
“你給我滾出來!”
“你要找我為何要殺他,他究竟犯了什麼罪!”
“他隻想活到八十歲等著我去喝喜酒,他隻想好好經營鏢局等他妹妹來看他,他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犯了什麼罪!”
“給我滾出來,挨千刀的畜生——”
怒不可遏的安化侍雙手舉刀從中路豪邁劈斬,大開大合的一式以開山裂嶽之姿奔湧而出,巨大的刀氣化成一抹十丈長寬的金色刀影撕裂前方一切,朝著東城門口那把懸浮於空的月白劍狂亂嘶吼而去。
“轟隆隆——”
麵前碩大橫亙的東城門瞬間暴起一大片碎裂的沙塵,彌漫天地的狂沙碎石四散崩碎,沒過多久城牆坍塌的聲響紛至遝來,幾次呼吸之後中部便被轟開一個巨大豁口。
一刀破城門!
寬度足有五丈的巨大東城門被幾乎夷為平地,巨大的刀氣攜卷著吞噬一切的憤怒,烈焰繼續奔向遠方,直到盞茶時辰過後刀氣和刀影才緩緩熄滅殆盡,原地也留下了一道深邃冒火的黝黑長淵。
安化侍見狀沒有絲毫消氣,因為剛剛懸浮在東城門口的月白劍此刻安然無恙。
它在瞬間脫離了安化侍的刀鋒範圍,此刻待風平浪靜後又回到了原地。
上上下下。
浮浮沉沉。
看似一葉軟弱的浮萍,卻彰顯著淩駕於人的嘲諷與挑釁。
可能是覺得這種藏匿把戲玩夠了,此刻月白劍的四周開始像沸水一般出現漣漪沸騰。
滾燙的空氣不斷冒著巨大的裂泡,姬有命躺在地上的屍體在裂泡中顯得扭曲又蕭索。
緊接著,月白劍緩緩下降一寸,但仍舊離地三寸有餘。
這把劍通體長九尺五寸,寬一尺七寸,劍柄設計得異常詭譎,並非是平日常見那種元寶形狀,而是雕刻成一隻並兩指掐訣的手掌模樣。
指尖朝下,意在南方。
手掌的手腕處稍稍纖細修長,構成了此劍的把持部分,通體采用如玉凝脂般雪白的材質鍛造,看起來有些像上好的羊脂級別和田籽料,裏裏外外都在彰顯華貴的酸臭味。
那是安化侍向來最討厭的官僚氣息。
此刻,一隻腳逐漸在劍尾上化形,穿的是稽查司製式的虎頭睛額靴。
一次呼吸過後,一道黑衣人影完全化形而出。
身著稽查司製式飛魚服,頭戴一頂邊角帶刺的鐵骨鬥笠,背負雙手靜默無聲,刺骨陰寒的殺意卻早已彌漫四野。
安化侍見狀重重啐了一口,此刻他腦子裏充滿了殺戮的血性,見到來客是自己博弈多年的稽查司走狗,一時間雙眸更加充血好似紅梅花開!
“多少年了,是不是我一日不把你們稽查司全部殺光,你們就一日不會放棄對我的追襲?”
“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要亂開口,雖說你死期將近,但還是要注意言行,這才叫有始有終。”
來客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聲音老邁上了年紀,並不冰冷卻一副生人勿進的說教感。
安化侍乍一聽到這話感覺異常熟悉,似乎之前有人說話也是這種令他厭惡的口吻,隻不過此刻憤怒衝昏了頭腦,一時間還真沒想起來究竟是誰。
直到,東城門的家夥緩緩摘下了頭上的鬥笠。
“李......李墨白?”
安化侍見到他的臉後瞬間愣住,飄在劍上的那家夥還真和李墨白有九成相似!
安化侍還以為看到鬼了,他又仔細辨認一番,隨即重重朝地上又啐了一大口。
“你不是李墨白,你是他什麼人?”
的確,來客很明顯比李墨白要蒼老許多許多,雖說五官類似氣質雷同,但整個身形卻比李墨白要消瘦不少,有一股精神矍鑠的垂暮之感。
再者說李墨白早就被溫叔牙名拚命搞死了,早已經形神俱滅再無複生可能,安化侍可不相信他能隨隨便便轉生,畢竟李墨白是道宗修士,不是祭師也不是儒修,沒有溫白書那種寄靈轉生的秘法。
果然,城門下的老者聞言板下臉來,很明顯安化侍的話觸怒了他的逆鱗。
“不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已經許多年沒人敢在老朽麵前提起犬子名諱了,你這個早就該死之人還是頭一個!”
這話說得輕飄飄卻不怒自威,安化侍聽完後張了張口,連被憤怒充盈的後腦神宮都冷靜了幾分。
李墨白的老爹找上門了!
“嘖嘖,砍死了孩子惹來了爹,你們稽查司不分青紅皂白盲目護短的傳統一點沒變,還是和十幾年前一樣臭不要臉。”
安化侍扛著大刀揮出一道真氣,將姬有命的屍體和頭顱重新拚在一起,又蕩起一股清風將其送到二十丈外。
“既然你是來替李墨白尋仇的,那便報上你的名號,也省得我給你寫歸宗窯時沒辦法落款兒。”
安化侍這話說得自己微微感慨,的確自從七尹客棧之後,他逐漸和江湖脫離了幹係,也鮮少再有記錄歸宗窯的習慣了。
“看來我兒果然死得冤枉,你和舒白鶴那廝皆是下作九流之輩,看來舒家的沒落也不是沒有原因。”
來客言罷緩緩落下劍尾,雙足踏地朝前邁步,月白劍和李墨白的巨闕一般緩緩跟隨在身後,爺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毫無差池。
“讓你知道老朽名諱也未嚐不可,老朽姓李名南門,前任道宗內門世界龍象山掌座真人,現為南靖稽查司查辦主使,統管東南西北天下八方稽查司列係者也!”
李南門!
稽查司傳說中那位至高統領!
李墨白天門斷海劍訣創立者!
安化侍聞言眉峰一皺,對手的來頭果然令他有些出乎意料,但轉念一想又的確在情理之中。
畢竟想當初道宗八位掌座真人聯合無數執法弟子長老聯合布陣,安化侍都能硬生生撐過幾大輪攻殺不死,想必其赫赫凶名在南靖修行界已經響徹雲霄。
“我本來以為李墨白就有夠臭不要臉的,沒想到你這當爹的比他還要更勝一籌,他是給臉不要臉,你他娘的活脫脫就是二皮臉!”
安化侍嘴上沒有絲毫服軟的意思,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姬有命,今日這一戰他都非接不可。
當然,眼前的李南門安化侍根本看不透,很明顯又是一個至少跨越一個大境界以上的大高手,安化侍眼下也在思索逃生路線,畢竟打不過該逃還是要逃的,他可從來不玩什麼愚蠢的英雄主義。
“安化侍,這些年你的成長的確讓老朽驚豔,隻可惜你的出身決定了你走不遠,你的所做作為也足夠稽查司將其就地格殺,上次有公羊子舍命幫你破陣解圍,眼下公羊子應該油盡燈枯了,你在上路之前可還有話交待?”
“交待你姥姥!你個老不死的,我才明白為何李墨白那股臭脾氣能做北境按察正使,祝南師極盡諂媚卻隻能屈居副手,原來都是你這老東西在護犢子!舒家是否清白你肯定知曉內情,眼下你隻不過是替李墨白公報私仇罷了!”
“沒錯,老朽就是在公報私仇,也是在冠冕堂皇,隻不過下一刻你就會跟那鏢師一般下場,你當真覺得我李南門劍下走脫過活人?”
“娘們唧唧的,跟李墨白一樣囉裏囉嗦!小爺我實話也告訴你,本來我打算直接落跑的,但你殺了我有命兄弟,你那雜種兒子還害了我爺爺性命,小爺的道宗源爐被毀也拜他所賜,這一筆筆賬曆曆在目,我今日定要好好跟你算上一算!”
言罷,安化侍奮起揚刀。
李南門見狀嗤之以鼻毫不以為意,擺擺手說出了一句狂妄至極的豪言壯語:
“年輕人,莫說是你的刀,即便是西梁的刀宗又當如何?看來老朽退隱修行江湖近百載實在久遠,以至於沒人能好好告訴你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南靖的道術非掌教真人靈虛子登峰造極,南靖的劍術非我李南門無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