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白日聽雷(二更)

“是你?”

安化侍見到佛修男子的臉後滿是驚訝,因為這家夥和自己在蒼梧嶺外沿有過一麵之緣,當初陸某人還搶了人家辛辛苦苦擒獲的相弘鳥。

季常侍!

和安化侍一樣被舊水老祖選中之人,本命法器鐮鼬的擁有者!

“真沒想到,當初那個滿身瘡疤的臭小子,現在成了白衣佩玉的窮酸人了。”

季常侍朝安化侍微微調侃一嘴,臉上忽然蘊蕩出一抹邪氣,這令身旁的小榕感到十分陌生,畢竟在域界之中的季常侍是滿溢佛家光輝的。

安化侍此刻卻完全明白,季常侍其實和鳩摩和尚一樣,都是佛鬼雙修之軀,本身有佛家的佛法傳承,還有鬼道的術法修煉,因此整個人才會不陰不陽,看起來情緒變化無常。

這麼多年沒見,季常侍和安化侍都長高了許多,容顏也逐漸褪去少年的青澀,變成棱角分明的青年模樣了。

“小榕,你哥哥還在家裏等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安化侍沒想跟季常侍太敘舊,畢竟不能把小榕晾在邊上,再者說他就是來找小榕的。

小榕聞言眉目低垂,貌似不太想跟安化侍說話,緩緩低頭朝季常侍做了個揖。

“師父,弟子先回家去拜別哥哥,隨後便和您一起上路。”

季常侍緩緩點頭,安化侍卻有些愣住。

“師父?”

小榕還是沒有解釋什麼,她匆匆掠過安化侍,一路朝著瀾滄鏢局的方向走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姬有命就她這麼一個妹妹,你到底要做什麼?”

“沒什麼,你這個負情薄幸的家夥少在這裏質問我,東陳女子重視名節勝過性命,該不會你不知道這個吧?小榕有開辟佛宗源爐的潛質,已經決心和我一同修行,我看她天資不錯,索性便收她為女弟子了。”

安化侍聞言默然半晌,想了想也沒有太過阻撓,畢竟這並不算是一件壞事。

如果小榕真的成為修行者,今後也有了庇護自己的資本,加之還有季常侍這位大宗師師父,倒也能讓他放下心來。

隻不過安化侍心中還是有些芥蒂,總覺得小榕遁入空門是自己一手造成,因此雖說看到她有好的前程,但還是心中添堵不大開懷。

當下場中隻剩下這兩位侍者。

“季常侍,你不曉得究竟發了什麼,因此還是少在這裏說品評大話了,不過我擔心一點,像你我這般宿命者往往都一生險惡,你把她帶在身邊,確定能夠護她周全?”

季常侍聞言咧嘴一笑,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這就不用你多管了,我自會給她安排合適的修煉去處,不會讓她跟著我以身犯險,你我都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家夥,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安排到哪裏,該不會是西澤大荒那已經覆滅的佛國吧?”

安化侍伸手指了指西方,誰知季常侍聽聞此話卻惱羞成怒。

“安化侍,佛家豈能被你這般輕視褻瀆!注意你的言辭,小心沾染口舌之災!”

安化侍聽聞此話反倒心中有數了,當即滿不在乎地聳肩笑了笑。

“照你的反應來看,之前我那些前輩們跟我說的佛國出事應該是真的了,你們佛宗究竟是怎麼了,也難怪你現在會輕易收徒,畢竟這世道上佛修還真的稀少無比。”

“不用你管,朝天大路各走一邊,你我管好自己便是!”

季常侍並沒有跟安化侍動手的意思,他抬腳邁步往廟門外走,安化侍輕輕伸手拉了他一把,誰知這家夥一個金剛怒目便把安化侍打飛好遠,直接轟碎了一麵廟牆撞到了隔壁的巷子圍牆下!

“奶奶的,隨便瞅我一眼便威勢如此,佛宗的防禦反擊果然強悍如斯......”

安化侍齜牙咧嘴地緩緩站起,抖了抖身上的碎石與灰燼,不惱不慌朝季常侍笑了兩聲。

他已經看出季常侍乃隱境大宗師初期,貌似是剛剛踏入宗師境界不久,看來被舊水老祖選中者的天賦機緣都強大無匹,十幾年前初見時季常侍便修為高過安化侍,眼下還是比安化侍領先了一截。

對於季常侍,安化侍心中還是頗為謹慎的。

就算他現在完全恢複了藏境大圓滿的太古熔爐神體,他也不敢說一定能夠越階挑戰勝過季常侍,畢竟同為舊水選中之人,季常侍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高深機緣,安化侍根本無法揣測。

季常侍很明顯沒料到安化侍會這麼弱,愣了一下隨即閃過一絲輕蔑。

“就算你擁有鬼徹那種神兵,也不是你荒廢修行的理由,看來這些年你根本沒有勤修不綴,白白浪費了你當初那麼好的根骨......”

季常侍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因為他的宗師神識並不差,之前對安化侍觀察不仔細,眼下這麼細細一觀,總算看出了他身上的端倪。

“不對勁......你明明是罕見的太古熔爐神體,可為何現在有六成處於阻塞狀態?你的鬼府和神念意海也完全沉寂,難道說你剛經曆過生死大戰?”

“嘿嘿別提了,反正再過一段時間恢複過來,絕對不比你差就是了。”

安化侍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隨即眼神緩緩沉降下來。

“季常侍,小榕那邊還需要你多多照拂,她是個品性純良的好姑娘,遇著了也算是咱們在凡塵的機緣,至於你我之間,不知這些年你又聽到了哪些消息,舊水老祖對你可有進一步的束縛?”

安化侍指了指季常侍,又回手指了指自己。

見安化侍提到這方麵,季常侍也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安化侍為表誠意,將自己和舊水老祖感知的幾次經曆全都講了出來,包括因為遇到了令狐老魔和綠簪主人,導致舊水老祖對自己的羈絆減弱,全都說給了季常侍聽。

季常侍聽完後眉目驚愕,很明顯他是個聽話的家夥,沒想到安化侍會有這麼多叛逆的行徑。

“你的意思是,你當真在望鄉台上朝舊水老祖大吼,徹底跟他翻臉了?”

“沒錯,我還記得當初在望鄉台上,我見到一片血色的封印世界,那個世界裏有位長發魁梧的男子被天地囚禁,我懷疑他就是舊水老祖,他跟我說我是忤逆者,還說我是違背者!”

忤逆者!

違背者!

“我也有預感的......和你一模一樣!”

季常侍聽完麵色泛白,這還是安化侍第一次見他神色惶恐。

“什麼意思,你也看到了血色世界?”

“嗯,和你說的一模一樣,一處異常陌生的世界,萬物寂滅隻剩下岩漿冷卻的灰燼,一座刺破長天的孤山在大地上屹立不倒。還有一隻恐怖巨眼,像一輪浩瀚無邊的太陽。它被世界鏈條捆綁得嚴嚴實實,貫穿天地的孤山被鎖鏈緊緊纏住,裏三層外三層宛若擎天鐵筍。”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比長江還寬闊的巨鎖......究竟是誰鑄就了它們?

如此恐怖的天地封印......究竟為何鎖住舊水老祖?

良久後,安化侍率先開口。

“也即是說,你和我見到了相似的場景,但舊水老祖對你的成長表現還算滿意,並沒有說你是忤逆者和違背者?”

“沒錯,看來你一定要注意了,今後若是你再繼續一意孤行,恐怕會引來殺身之禍,要知道這片大陸都是以舊水老祖為尊,你違背忤逆舊水老祖的意誌,最終隻會招惹來舊水老祖親自降下的天罰!”

季常侍說得雙眼圓睜,臉上絲絲黑色鬼氣逐漸取代佛光,又開始變得不陰不陽。

安化侍聞言緩緩點頭,畢竟這關乎自己的性命,的確不能兒戲,隻不過安化侍沒什麼選擇。

“季常侍,我一直想問你。”

“何事?”

“這世上沒有人會無條件對你好,舊水老祖賜給我們機緣造化,到最後肯定肚子裏揣的滿是壞水,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最終後果,如果我們僅僅隻是他培養出來證道的犧牲品,你現在越強大他越高興,你當真願意一直順從他嗎?”

這話令季常侍沉悶起來,安化侍也瞬間讀懂了他的心思。

的確,沒有人會心甘情願被他人奴役,也沒有人會心甘情願成為別人的嫁衣。

“我們即便不願,可我們除了繼續強大,還能有什麼辦法?”

季常侍想了很久後還是微微頹然,能看出他也想擺脫舊水老祖,無奈實力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過,安化侍要的便是他這種態度,當下見他這麼說立刻露牙大笑。

“辦法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你我都是一根藤上的螞蚱,螞蚱聚攏多了也能將仙藤咬斷,我們隻管繼續強大,但一切都是為了奮起反擊,從舊水老祖手中搶回自己的路!”

“哢嚓——”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忽然冒出一道炸雷!

“白日聽雷......舊水老祖感知到了,你犯了口舌之災了!”

季常侍眉毛深深凝起,可安化侍卻滿不在乎,指著蒼天開始破口大罵!

“季常侍,真到了那麼一天,你我都會別無選擇,我知道僅憑我一人可能鬥不過他,但若是我們這些被選中者聯合起來,未嚐不可能與之一較高下!”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一起忤逆舊水老祖?”

“談不上什麼忤逆,本來小爺我的心思就沒歸順過他!修仙大道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想要破碎虛空成仙得道也隻能靠自己,舊水讓咱們背負的東西遲早也得丟掉,你若是接受便與我達成盟約,若是不接受可現在就與我為敵!”

“哢嚓——”

天上又是一道驚雷劃過。

兩個被宿命選中的青年,被雷光照耀的臉上表情逐漸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