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聞言稍稍沉默。
的確,這種被冥冥之中掌控命數的感覺很不好。
在這一點上,他的確和張北魚算是一路人,當然一路不代表能夠共事,這點安化侍還是分得清楚的。
“你覺得我們最終會如何,與舊水老祖之間?”
安化侍盯著他的眼睛,雖說此刻的張北魚年紀清淺天真爛漫,可安化侍完全不會把他當做小孩子看待。
畢竟,張北魚眼下依舊是北戎年輕一輩當中最鋒利的一把劍!
“令狐哥哥,我不知道你究竟怎麼想,我反正一定要脫離他,我自己的命數我隻想自己掌控,在旁人操縱下活著,即便到最後都沒有被剝奪自我神誌,可被人奴役覬覦一生的活法又有多自在呢?”
這話說得極度堅定,也能聽出張北魚雖小小年紀,但活得已經異常通透。
安化侍對他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畢竟張北魚跟他之間並無宿怨,此刻聽到他能說出這番意氣相投的言論,安化侍不由得也心中升起一絲暖陽。
心思這般一軟,安化侍的嘴說起話來自然也柔順了幾分。
“說說你的目的吧,究竟需要我怎麼做,來幫你煉劍?”
張北魚聽聞此話雙眼放光,立刻指指自己心口開始手舞足蹈,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沒心沒肺毫無心機的小頑童。
“令狐哥哥,我師父幫我查閱過劍宗古籍,他說軒轅劍在舊水老祖之前便是劍中皇者,想要徹底抹去藏匿劍中的貓膩,就必須采用世間至陽至剛的生之熔爐來以暴製暴,換言之必須使用尚存於世且覺醒大成的太古熔爐方才可以!”
“怎麼錘煉,具體要我如何做?”
“其實也很簡單令狐哥哥,就是我將軒轅劍招引出來,暫時納入你的體內,以太古熔爐焰火炙烤七七四十九天後取出,方可成事!”
“你要把軒轅劍放在我的太古熔爐裏?”
安化侍聽聞此話著實有些驚訝。
“我師父是這麼說的,具體的操作方法師父會告知,不過需要令狐哥哥你配合著跟我去一趟北戎劍宗,畢竟軒轅劍不可有失,這錘煉的七七四十九天期間你不可以離去,必須在我們劍宗高人的全程監控之下。”
“喂,我說小鬼,我還沒說答應你呢,猴急個啥?”
安化侍朝張北魚秀氣的腦門重重彈了一下,張北魚能感受到他並無惡意,當即也沒有用真氣去防備,可他完全沒想過安化侍的古仙寶體會如此堅硬,這麼一彈立刻讓他痛的齜牙咧嘴,嗷嗷亂叫滿地轉圈蹦了盞茶時辰。
“張北魚,你現在也奈何我不得,仙苗嬰孩我也不可能讓你帶走,北戎方麵若是不能完全保證我的安全,或者說無法提供足夠有價值的報酬,我也完全沒義務去幫你做事,你也別跟我扯什麼身世相似,咱們各過各的我覺著挺好。”
“報酬你放心......哎呦......令狐哥哥......隻要你願意跟我走一趟,我們北戎自然不會讓你白做,肯定會賜予足夠令你滿意的機緣作為回報,再者說一眾北戎大人物到時會親自為你護法,你的生命安全也完全不用擔憂。”
“說得好聽,你覺得我那麼好騙?”
安化侍望著依舊在捂腦袋叫喚的張北魚,心中亦拿捏不定到底該不該幫這個忙。
畢竟他現在心中也在尋思,如果說其中一件舊水老祖本命法器完全和舊水老祖脫離關係,那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會不會直接遷怒引出舊水老祖?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許多未知因素都在縈繞,令安化侍難以去輕易犯險。
“張北魚,在我不能絕對保證我的人身安全前提下,我是不會答應你這個請求的,翁老丈家裏的晚飯已經涼透了,我也不打算再繼續留你,我們此番別過吧。”
安化侍說罷便走,張北魚在後方緊緊跟隨,好似一塊年輕的狗皮膏藥。
“令狐哥哥,我並非立刻讓你做出選擇,畢竟眼下的你還是太弱小了,即便你此番答應了,你也完全不夠煉劍的資格!”
“什麼意思?”
安化侍停下腳步朝他怒目而視。
“我說的很明白啊,我師父說過,想要煉劍就必須得用覺醒大成的太古熔爐體,現在你的太古熔爐隻是完全覺醒,距離大成還差的遠哩!”
“什麼樣的境界才算是大成?”
“師父說過,至少你要突破凡人四境才行哦!”
安化侍聞言稍稍安下心來,如此一來短期內張北魚和北戎方麵應該不會對他不利,畢竟眼下安化侍對他們來說有著不可替代的利用價值。
“也就是說,你想把我帶回北戎,是想助我快速修行提高境界實力?”
“這交易咱們雙方都不虧,令狐哥哥。”
張北魚的表情異常懇切,能看出他的確深受軒轅劍的困擾多年。
“我的路我自己走便好,我也不是劍修,去北戎學不到真本領,你可以回去轉告張太白,今後我突破凡人四境後再拿出充足誠意,隻要足夠讓我安心能打動我,我不介意親自登劍宗山門住上七七四十九日!”
安化侍這句欲拒還迎用得十分巧妙,並未給張北魚肯定的答複,也沒有將自己的後路完全堵死,畢竟眼下的他很多事情還看不清楚,需要他用更高的修為與眼界來逐漸堪破。
張北魚貌似也知曉此事急不得,能看出他本來的確是想直接把安化侍抓回去的,無奈眼前所見的安化侍修為遠超其想象,因此不得不中途變招改換策略。
“噢對了,還有個事兒。”
安化侍走了一段又停下步子,轉身舉起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眸又指向張北魚。
“如果你真心想讓我助你的話,今日我們見麵的事情不要讓其他修士知曉,還有就是張守愚那孩子你不許動,我若是今後回到長陽鎮發現他不見了,就算我自爆熔爐也不會成全你分毫,你可聽清楚了?”
張北魚聞言點點頭,能看出他也不是磨嘰的家夥,見此間事再無任何進展,當即作揖拱手後化為流光禦空離去。
當下再無話端,安化侍回到翁老丈家中,翁老丈已經將飯菜吩咐下人熱好,隻不過安化侍吃得心事重重,酒也沒以往喝的痛快。
距離三千琉璃大道的舉辦時日越來越近,安化侍繼續留在長陽鎮,每天進入山中修煉功法,不過此時此刻的南平京卻並不消停。
樹欲靜而風不止,由安化侍引起的諸多風浪,還在一波接著一波猛烈吹拂著。
道宗,內門世界。
經過這段時間的日夜不綴,龍虎山巔的樓簷飛宇已經被修繕完畢,再次顯露出其作為第一主峰的熠熠霞光。
南靖曆一六一年六月二十八,距離張北魚和安化侍見麵四個月後。
醜時剛過,龍虎山龍吟虎嘯堂內依舊燈火通明。
葉良鏞站在堂前的紅柱邊上,望著天上深邃滿天的星鬥歎氣連連。
過了沒多久,他麵前院落中青芒一閃,出現一位身披鎧甲的長髯夜客,葉良鏞見狀立刻朝其恭敬行青蓮禮,來客擺擺手沒有回禮,徑直往堂中走去。
“大將軍,若不是我擔心會出事情,一般也不太敢這麼晚打攪您。”
“無妨,苓茯的事情不可小視。”
來客正是驃騎大將軍葉崇山,此刻的他貌似剛剛從軍營中回返,身上甲胄尚未來得及脫下,還沾染著被風塵吹幹硬澀的雜草與血塊兒,足見這一路應當是馬不停蹄毫無耽擱。
他風風火火地穿過外堂進入內堂,來到葉苓茯平時打坐參禪的修行房間後絲毫未停下,對於一位空境大能來說,房間裏有沒有人根本不用去看,僅憑感知便能輕易察覺到它的空曠。
“怎麼勸都勸不動?”
“是啊,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都跟他說好話,連我這張首座的老臉都搭進去了,可這孩子就是不聽勸諫,前陣子我被派到邊疆去加固城防結界,聽說他又弄出幺蛾子,馬上趕回來跟您說一聲兒!”
雖說全都是空境大能,可葉良鏞在葉崇山麵前絲毫沒有威嚴氣場。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葉崇山不僅僅是葉家的大家主,還是手握南靖兵權的驃騎大將軍,這就遠遠不是葉良鏞能夠比擬得了的。
葉崇山聽聞此話麵色鐵青,一言不發隻顧悶頭走路。
二人又繞過幾個回廊,穿出龍吟虎嘯堂直奔更深的山麓中走去。
過了好半晌,葉崇山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對,轉身朝葉良鏞肩膀拍了兩下,隨即又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次加固四方邊疆,難為你和各位掌座真人了。”
“您瞅瞅您說的這是哪裏話,本就是南靖臣子世受皇恩,國家有難自然應當幫扶一把,再說我們能做的也著實有限,眼下風雨欲來一切都不可捉摸,大場麵上還是要看崇山大人您的運籌帷幄!”
葉良鏞的舔狗姿態很與眾不同,雖然說著諂媚的話,卻能夠做出一副並不下作的英朗姿態,著實是往日裏養尊處優多年,養出了一身侍奉尊親的良好風骨。
“我能做的也很有限,這次四國連嬰雖說被天照魔宗搞砸事小,畢竟大家都沒有占到便宜,四位仙苗嬰孩也都安然無恙,我擔心的是左長老與公孫長老的死訊,眼下接連損失兩位太上級別人物,很難保不會走漏風聲給有心之地!”
葉崇山的麵色陰翳,仿佛隨時都能夠滴出水來。
“大人您顧慮不錯,想當初顧蒼生禍亂南平京時,東陳和西梁這兩朝竟在關鍵時刻不顧正道安危,想必若是太上死訊傳出去,最先和我們南靖引起禍亂的當屬此兩國,其中東陳向來都是隨風搖擺的牆頭草,依我看最有可能發動異心者必是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