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蒼生並未因安化侍的調侃而動怒，此刻的他不斷上下審視著安化侍，好似在品鑒一塊初露鋒芒的璞玉瑰寶。
“的確是後生可畏啊，完全覺醒的太古熔爐體，即便在我成長的年代裏都世所罕見，不過小子你還是沒給老衲說實話，即便你施展羅睺功法，以你的實力想完全斬殺空鏡大圓滿也完全不夠，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其實沒什麼，諦視黑蓮罷了。”
安化侍這次倒也很灑脫，他並未像以往那般遮遮掩掩，而是將魔羅指直接亮給顧蒼生瞧看。
說起來這指法安化侍也是偶然習得，說是習練倒不如說成傳功更為貼切。
他也不怕顧蒼生會心有豔羨偷師學技，畢竟這種機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諦視黑蓮的蓮液又不是隨處可見的凡物，再者說顧蒼生堂堂一介大祖也見過大風大浪，很明顯不會有這般狹窄之心。
“諦視黑蓮？”
果然，乍一聽聞此話的顧蒼生雖說訝異，卻很快便恢複了尋常神情。
安化侍將大致經過跟他講述一番，顧蒼生聽完後嘖嘖稱奇。
“有點意思，老衲還記得諦視亙古長存，在大概八千多年以前還沒有四大王朝，隻有北安王一統天下統禦的大夏皇朝，到長臨王即位後國運衰敗，四位異姓王接連起兵諸侯割據，修行界也一分為四陷入連年戰火，最終才劃分出眼下的四大王朝，而劃分的依據便是這亙古長存的四大諦視！”
這段曆史實在悠久，安化侍之前也僅僅在大道登仙閣的牆壁上看到過一首舒華黎的反詩，裏麵對四大王朝之前的曆史有過隱約提及，不過安化侍向來不關心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的關注點還一直放在諦視上頭。
“顧前輩，諦視是黑蓮嗎？”
“當然不是，這也是老衲好奇的地方，你為何會說諦視是黑蓮，據老衲所知諦視一直都是一株萬古青蓮，亦一直都被可惡至極的道門奉為道家圖騰。”
一提到道宗顧蒼生便滿臉怨毒，那份流淌入骨髓中的怨恨根本掩飾不住，反倒隨著其歲月沉澱而曆久彌新。
“我之前也聽說諦視乃是青蓮，可我先後一共見過諦視兩次，絕對沒錯就是一株黑蓮，我的魔羅指上沾染有黑蓮的蓮液，除此之外還有陰陽二氣，全部都和青蓮沒有關係。”
安化侍將手指伸給顧蒼生瞧看，顧蒼生查看半晌後竟麵色逐漸凝重，安化侍注意到了他神情的變化，很明顯顧蒼生定然知道些什麼！
“顧前輩，可有說法？”
“青蓮是確鑿無疑的，四大諦視如何誕生無從知曉，但其本來樣貌是根本不會有絲毫變化的，這世間什麼都有可能會變，但諦視絕對不會變，諦視一直都代表著永恒與不朽，隻不過若真如你所說，那便是某種存在影響了諦視的本性！”
“某種存在......會不會是我在蓮台中央看到的那個蓮液人形？”
安化侍方才已經將地下經曆說給顧蒼生聽過，顧蒼生初時並未對此太在意，眼下卻又不得不重視起來。
“你確定你看得很清楚，那的的確確是個黑色的......人影？”
“大體輪廓絕對是個人，隻不過完全由黑色蓮液包裹住，看不清具體五官麵相。”
安化侍實話實說。
顧蒼生將安化侍的手指輕輕撚起，瞧看半晌後又自己靜靜尋思，如此往複多次，最後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
“顧前輩？”
過了許久，安化侍忍不住問了一嘴。
“魔的氣息！”
“魔？”
“不錯，你的手指中包裹的陰陽二氣，其中那道陰氣很明顯是古魔氣，隻不過被青蓮本身的陽氣糾纏演化多年，最終形成了這種混沌交融的狀態！”
“確定是古魔氣，而不是世人常說的天照魔宗？”
“並非天照宗也並非鬼道，就是令狐睛明所創立的魔宗真氣，老衲絕不會看錯，還有你方才說你的功法叫魔羅睨天指，這也很明顯是古魔宗的殺生大術！”
顧蒼生此刻麵色複雜，但更多的是迷惘與不解。
安化侍此刻也有些懵，畢竟被南靖奉若神明的萬古青蓮，好端端的為何會被古魔宗勢力玷汙沾染，偏偏又賜予自己如此多功法機緣？
“前輩，那關於蓮液中央的存在，你怎麼看？”
“很難說，如果他是個活人的話，那最起碼也得是活了數萬年久遠的家夥，現如今純粹的古魔宗人士早已滅絕多年，青蓮中的存在如果當真是古魔宗人，那至少也得和令狐老鬼的年歲相仿了！”
這結論實在令安化侍難以想象，但著實又合情合理。
安化侍抿嘴微微苦笑，他現在感覺自己這條命實在是有些戲謔。
有些人命裏招桃花，有些人命裏招小人，有些人命裏招黴運，有些人命裏招財氣，而安化侍就比較獨特了，他貌似天生命裏就招這些老魔頭。
眼下接連被他放出兩個老魔頭，若是諦視黑蓮裏這位再被安化侍給放出來，那安化侍可著實需要麵壁懺悔了，也不曉得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怎麼淨和這些恐怖駭人的老家夥們沒完沒了。
“前輩，說實話我確實不大清楚蓮中人的身份，我也沒想到他會傳我功法，關於蓮中人的確切身份，前輩你有沒有什麼眉目？”
這話問得有些敏感，顧蒼生聞言尋思半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個說不好，想當初魔宗覆滅之時老衲還未出生，不過據傳說當年仙人降怒於十萬大山，魔宗從上到下皆被屠戮殆盡，大宗主令狐睛明被永生永世鎮壓蒼梧絕嶺，其餘魔宗太上長老亦悉數授首無一生還！”
說到此處，顧蒼生稍稍踟躇了一下。
“若說傳聞都是真的，那便不該有藏入諦視之中的家夥，若傳聞並不完全準確，那便很有可能是位魔宗太上級別的大人物，逃到了南靖並潛入了諦視青蓮之中，諦視青蓮本就有神鬼難查的遮掩特性，若這位魔宗存在足夠強大，還真沒準能夠做到與其共生！”
安化侍聞言嘖嘖稱奇。
“顧前輩，也即是說這位魔宗高人在青蓮中一待便是十幾萬年，直到今日已經和青蓮徹底融為一體，二者之間互相影響造就了今日的模樣？”
“很有這種可能，雖說很難想象！”
兩個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畢竟如果這個設想是真是的話，那黑蓮中的家夥將完全無法揣測有多麼強大！
畢竟諦視是無法揣測的，自古至今從未有人能探尋清楚諦視的力量極限，也從未有人能真正恬不知恥得與諦視平起平坐，可眼下便有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顧前輩，如果那黑蓮中人還活著的話，你覺得他還算是人嗎？”
“很難說，不過老衲還是要奉勸你一句，被這種家夥傳授功法並非是一件好事，你如果想要性命無憂地活下去，還是想辦法趁早擺脫和魔羅指的關聯！”
顧蒼生這話還算言辭懇切，安化侍也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以安化侍目前的修為水平，想要做到這一點還完全不夠格。
當下二人並沒有再去討論諦視黑蓮，畢竟這種東西無論怎麼說也得不到結論，還不如著眼於眼前所見的事情上來。
“前輩，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卻不知該當講不當講。”
“說說看。”
“你作為天照宗太上長老，對古魔宗心有怨念我能理解，可你在五百年前發動十魔滅道進犯道宗，這股仇怨又是從何說起？”
如此隱秘之事隨口問出，安化侍也著實是膽大包天，不過此刻二人並無利益糾纏，互相之間也算是有恩有惠，安化侍也覺得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提及此事，顧蒼生的麵色自然不會好看，當然並非是遷怒於安化侍。
“小子，老衲先問問你，你覺得老衲像是那種弑殺無道的邪魔嗎？”
“前輩，你的確弑殺且心狠手辣，但並非無道，也並非無故滋事之輩。”
顧蒼生問的很認真。
安化侍回的很認真。
“世人敬我一尺，我雖不會回敬一丈，但最起碼能夠做到杯水端平，同樣的道理，世人毀我一丈，我必須也毀之一丈，這才叫公平合理！”
“何意？”
安化侍聽得雲裏霧裏。
顧蒼生望著碧浪滔滔，一時間眼中滿是無邊蔚藍。
“小子，你可聽說過祭天宮？”
“祭天宮？”
安化侍搖搖腦袋，很明顯對這稱謂完全陌生。
“也不怪你，畢竟你們這些久居陸地上的修行者皆不見世麵，須知在這片大夏國土之外還有無邊瀚海，瀚海之中不乏有仙山島嶼隱居高人，也向來都是陸地修士不敢隨意企及之存在，我們天照宗真正的宗門就坐落在瀚海仙山之中！”
顧蒼生一副看土鱉的表情望著安化侍，安化侍也當仁不讓有樣學樣，擺出一副死魚眼和邪眸妖僧默默對視。
“我說大師，難道你所說的祭天宮就是天照宗的瀚海山門所在？”
“非也，你可知當世七大禁地？”
“我隻知道蒼梧嶺這一個，其它的一概不知。”
安化侍對自己的無知很是確鑿，顧蒼生說到此處卻滿麵愁苦。
“祭天宮便是當世七大禁地中唯一位於海上的禁地，傳聞乃是亙古前從天而降的一座仙人府邸，在群魔隕落之日後魔宗消失，鬼道和祭師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宗先祖不得已率領祭師殘餘東渡出海，最終尋到了祭天宮遺址，並以此為積澱創立了天照宗門！”
說起這段悠久的前事，顧蒼生越來越黯然神傷。
安化侍能聽出這裏有故事，當即也豎起耳朵靜靜聆聽。
“顧前輩，七大禁地按道理說不應該是大凶之地？為何天照宗反倒能夠以此為契機光大門楣？”
“這事情你要去問道宗那群老雜種，祭天宮原本乃是祥瑞萬千的祈福之地，就是因為道宗這群道貌岸然的無恥之徒，是他們貪得無厭無規無矩，祭天宮才會一步步淪落成為生靈滅絕的大凶險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