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這麼問?”
“我以往去葉家尋仇,隻有砍掉該死之人的頭顱方才心裏安定。我和爺爺以往被人追殺之時,也唯有手刃來犯見到他人頭落地才敢睡安穩覺。”
安化侍對這些血腥經曆早已習以為常,一時間娓娓道來後又看向陸某人。
“因此,在我的觀念裏,人頭落地就必然不是活人。”
陸某人聞言撇撇嘴,似乎又在嘲笑安化侍的孤陋寡聞。
“世間修行法則千變萬化,莫要用凡人的眼光來看待修行界的規則。修行界中唯有真氣散盡再無凝聚可能才算生機滅絕,看來公羊子真的不是個稱職的師父。”
“我師父本來就不入流,但他這輩子都是我師父,你最好還是別說他的壞話。”
安化侍向來尊師重道,倒不是因為公羊子對他有何大恩大德。完全是因為他修煉道宗真氣後尋仇更加順手,從而少挨了很多鞭子,也多喝了好多屠蘇酒。
從這些他珍視的事情上來看,他覺得這個道門馬夫值得尊重。
陸某人已經活過了十三世,而安化侍僅僅活了十九年。這兩個家夥誰也無法全盤讀懂對方的心思,但眼下好在是還有繼續往下走的由頭維係。
“其實提早告訴你也不妨事,據我所知七大宗門都有易筋洗髓的法寶,會以不同方式饋贈給有功於門派的內門弟子。而三千琉璃大道便是道門桑田滄海內獲取洗髓機會的唯一途徑。”
二人一路往南,此刻已經逐漸遠離了南淮城的官道。
碩大的城池在黑夜裏睡得深沉,四周不時有車隊和流火過境,看來皆是準備去參加大醮會的各方勢力。
由於望鴣樓的風波,安化侍沒機會按照溫叔牙的遺願混入葉家做門客。此刻雖方向是朝著南平京,但大方向上已經出現一些岔子。隻不過陸某人似乎另有打算,安化侍也沒有異議安靜跟他行路。
“易經洗髓便可重新開辟源爐?”
安化侍摸了摸肝髒處。
“有一定概率,具體看修行者自身資質。你現在想這些還為時過早,等你順利進入道門並能參加三千琉璃大道再說不遲。”
陸某人這次沒有賣關子,而是繼續說起細節。
“三千琉璃大道,乃是道門禁地桑田滄海中直達純陽宮的階梯,顧名思義共有三千階數。階梯坐落於少陽山上,每一道階梯皆由東海琉璃打造鋪成,被稱為南靖朝第一盛景。”
“純陽宮中有跨過隱境的空境大能坐鎮,稍稍比道爺兒我優秀那麼一點點。每四年召開一次陽穀大典,祭祀道君三清。同時選拔一位道心堅毅者授予道門鎮派法寶易筋洗髓,若是大能青睞,還可以收歸門下做親傳弟子。”
陸某人又開始自吹自擂,不過他的確也有自傲的資本傍身。安化侍還沒接觸過太多前輩高人,不清楚是否都像他這般臉皮寬厚。
“每四年隻能選擇一位?會有多少人參加?”
“那要看這四年間道門新晉了多少弟子,根據道爺兒前幾世做道士的經驗,大概五百人眾還是有的。畢竟天生源爐者本就少,剛好又是木屬性源爐就更為珍稀。每年能留下一百位弟子已能算是豐收,道爺兒我指的是從四大王朝中選拔。”
“放眼天下四國,每年誕生的木屬性源爐修行者不過一百人?”安化侍默默嘀咕著這個數字:“老陸,照這麼說我以前還算挺幸運的。”
“別高興得太早。”
陸某人繼續發揮他潑冷水的長處。
“每名弟子終其一生隻有一次參加陽穀大典的機會,加之最終能夠進入純陽宮參加祭拜者僅有一人,你應該能明白在這三千級階梯長路上會發生什麼!”
安化侍聞言沒有絲毫怯懦,他向來都是武力解決問題的崇尚者。
“可有功法和法器限製?可有性命之憂?”
陸某人聞言搖搖頭,嘴角亦是勾起一抹殘忍地微笑。
“百無禁忌,無關生死!”
“這倒是不錯的條件,那豈不是我可以使用天照宗功法?”
安化侍眼中升起一抹火熱,但隨即便被陸某人再次用一盆水冷冷澆息。
“萬萬不可,整條大道皆有道門越四境的大人物神識籠蓋,一旦有祭師功法出現會被立刻格殺!”
安化侍聞言麵色微僵。
“說到底還是隻能修習鬼道,既然如此我又有些不解,為何爺爺要我去尋公羊師父?”
“你爺爺總不會害了你,不管是道爺兒我還是公羊老叟,其實的確是缺一不可。”
陸某人一把將安化侍袖口攥住,腳下騰起層層黑色瘴氣,施展鬼道秘法將速度提升了幾倍有餘。
四下裏還是有很多車馬經過,但也隻能瞧見一抹黑色疾風拂麵掠過,宛若一道劃在黑夜中的烏黑墨痕。
安化侍對此微微感歎,他的雙腳仿若踩在棉絮般觸感柔軟,雖身形鬼魅卻因為近乎貼地而不再有恐高反應。旁邊的陸某人還是從表麵上滿溢道骨仙風,令安化侍對禦空飛行又多了幾分熱切的向往。
“你爺爺拜托我,是希望我能平安帶你開辟鬼道進入道門。你爺爺讓你去尋公羊子,是因為想要登上三千琉璃大道,必須要有道門德高望重之輩親手題寫的引薦信。”
聽聞此話的安化侍心中五味雜陳,本來他對溫叔牙的情感認知就頗為模糊,眼下忽然感覺這老叟好似無處不在,一時間也難以說清這種複雜的心緒。
“老陸,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登上了三千琉璃大道,也不一定能在五百名修行者裏走到最後。”
安化侍並非沒有自信,他向來都不妄自菲薄,也從不過分自大。
陸某人聞言沒有說話,他靜靜地提升著速度,又越過了兩座山。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你現在不用多想,能踏上三千琉璃大道便是好事。你隻需切記莫要無腦硬拚,打不過就退下來我接著教你鬼道,隻要你有命活著......就比啥都強。”
這番話突然說得分外赤忱,安化侍還是第一次見陸某人這般模樣,一時間也不曉得究竟是為何會這般。
雖說他對這鬼道人還有諸多懷疑,但方才的感覺絕對錯不了。安化侍現在能夠確信,不管陸某人如此助他究竟有何目的,最起碼不會讓他有性命之憂。
“老陸,我們眼下要去哪裏,這好像偏離了南平京的方向。”
陸某人此刻也恢複了以往的邋遢氣質,揚揚下巴指了指前方黑色的山嶺。
“先去一趟南湘古道,我要去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