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大橫軸畫,尺寸很大,畫工也很好,是設色紙本畫,畫上有些許的蟲眼和水痕,也有修補的痕跡,看起來有點破,不過畫卷整體還是比較完整的,畫麵也沒有缺損,要是能找到個修複古畫的高手好好修複一下,品相會上一個檔次。
這畫的內容是典型的山水人物畫,或者幹脆說就是山水畫。
畫麵以大片大片的山水為主,山勢不是很高很偉岸,但卻很秀氣,樹木山石疏密有致,看上去特自然。
畫麵中的人物是一主一仆二人沿著山間小徑往上攀登,主人手執竹杖,仆人肩挑小擔,神情姿態各不相同,但很生動,寥寥幾筆就把兩個人物的形象和特點勾勒出來了。
至於設色,更出色,猛的一看很不起眼,細看才能發現筆墨間的色調,色調多很淡,同樣以自然和諧為主,完全沒有那種喧賓奪主的感覺,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設色的痕跡。
但就是這種濃淡相宜的設色,讓這畫的畫麵更加逼真。
畫的技法很跟高明,皴筆不多,點筆很巧,少有大片的濃墨,但每一片都起到了很好的襯托作用,或拓展空間,或劃分層次,或點明陰陽,用的都非常巧妙。
另外這畫中筆法的變化也很多,在行家眼裏看著很雜,能從中發現許多大畫家的特點,但是在這幅畫裏,卻又完全融為了一體。
這種對技巧的嫻熟掌控能力,絕對不是一般畫家的手筆。
徐景行簡單瀏覽一下畫麵之後直接看向題跋和落款,以及印章。
看清楚之後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是這位的墨寶。
“大滌子阿長”落款、“搜盡奇峰打草稿”六字篆書白文印、“靖江後人”四字篆書白文印。
這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存在啊,對華夏繪畫史有所了解的人就不會不知道這些元素。
石濤。
這是華夏繪畫史上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一個人物,繪畫和書法水平在整個華夏史上都是可以排得上號的。
許浩峰手裏就有好幾件石濤的作品,隻是品質大都一般,尺寸也較小。
但這一件卻不同,是石濤最為拿手的設色山水畫,而且看技法,還是畫工已經日臻大成的中晚年時期的作品,尺寸還這麼大,擱在市場上可能值不少錢呢。
按照他的估計,在不溢價的情況下也能賣到五百萬。
好吧,五百萬對現在的他來說不算什麼大錢,但在古玩行裏這已經是一流的價格了,上千萬的那都是最頂級的好東西,整個世界都沒多少件。
在不溢價的情況下賣到五百萬,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好東西了。
何況對徐景行來說,能賣多少錢是其次,他喜不歡喜才是關鍵。
這幅畫,他就很喜歡。
不光是因為這畫值點錢,更因為這畫的風格、意趣以及技法都深合他的胃口,讓他情不自禁的有了收藏的想法。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走在路邊忽然看到一個令他怦然心動的女子,那女子可能不是最漂亮的,氣質也不是最高貴的,但就是有一種讓人想要親近的衝動。
嗯,就是那樣一種感覺。
至於畫的真偽?
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好麼,如果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會打開,現如今的他,六識越來越強,假貨贗品不用上手都能分辨出來,簡直不要太輕鬆。
隻是這畫是許中衡送的。
他有點不太想要,因為這畫的價值嚴格來說是超過他送出去的那件玉佩的,因為石濤的畫是有數的,每一件都是不可再生的極品古畫。
而他做的玉佩,雖然價值也很高,但可以預見的是存量將越來越多,畢竟他還能活好多年,哪怕沒年隻雕很少的幾件,一輩子下來也是個相當恐怖的數字。
所以他還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收下這幅畫。
尤其是考慮到這幅畫對許中衡的意義,他就更不太想要了。
這畫對現在的來說確實不算什麼,他倉庫裏不知道有多少件可以跟這幅畫相提並論的極品古玩,多這麼一幅不算多,少這麼一幅也不算少。
但對許中衡而言,那就不同了,許中衡隻能算是有點小錢,開這個字畫店過日子,雖然也逍遙,但可以想象得到,這種級別的古畫肯定不會有太多,很可能就這麼一件,畢竟這樣的好東西確實不常見。
所以他琢磨著要不要把這畫送還給許中衡。
這時,安心溜進來,看到徐景行手上的畫卷,眼睛一亮:“師父,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徐景行沒好氣的說道:“許老板什麼人你還不清楚麼?怎麼可能送件贗品給我?”
“嘻嘻,這不是怕許老板自個兒也不知道麼,”安心湊到畫前歪著腦袋端詳一番:“師父,這畫,真是石濤的?”
“咦,你連這個都能認出來?”徐景行有點吃驚。
安心雙手背在身後,揚起小腦袋驕傲道:“師父,你知道什麼叫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麼?”
徐景行笑道:“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不愧是我徐景行的徒弟,可以的。”
這可真不是瞎誇,而是真心實意的誇讚。
為什麼這麼說呢?認出石濤的作品很難嗎?
確實很難。
要知道,古人作畫留的款識一般不會留真名,而是留“字號”和“印章”,有些大名鼎鼎的字號和印章還好辨認,世人一看就知道指的是誰。
但石濤這字和印都相對而言比較冷門,不是專門研究這些的,很難全部記下來,就算是徐景行也是後來才把石濤的字號和印章全都記下來的。
而安心卻是一個跟著他學了也就三年時間的小菜鳥,這三年時間裏大部分時間學的還都是雕刻,並沒有太多繪畫方麵的功課,就算有,也是基本功,根本沒涉及到名家作品鑒賞這部分內容。
所以在名家字畫鑒賞方麵,安心本應該也是個純外行才對。
但現在,這個純外行隻是掃了一眼就知道是石濤的作品,哪怕並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但能認出石濤的款和印,那也相當不錯了。
安心聽到他的誇獎,笑的更開心,“師父,能給我講講這幅畫嗎?”
徐景行聽到這個請求,更覺得意外,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看起來已經長達了的小姑娘,“你自學這方麵的內容了?”
安心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無聊的時候試了試,就,就喜歡上了作畫。”
這徒弟……
徐景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自然有這方麵的打算,但想的是等安心完全入門之後再讓安心接觸這些比較複雜的東西,畢竟小姑娘之前沒有任何基礎,一切都得從零開始,不太適合一下子學習太多的東西。
按照他的想法,安心從木雕入門最好,學習手藝的同時也能夯實基礎,畢竟做木雕也要用到書法和繪畫,雖然多是基礎性的內容,但時間長了,這基礎也就潛移默化的夯實在了。
再加上他給安心布置的那些傳統文化方麵的作業,可以讓安心把基礎打的更加牢固。
等那之後,再讓安心學習更高級更複雜的內容,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沒想到安心竟然能在完成本職工作和功課之外學習繪畫,而且看樣子還學了不少東西,這可太太太難得了。
想到這裏,他拍了拍安心的腦袋:“你都學了些什麼?”
“也,也沒學多少,就是照著網上的視頻學了點基本功,皴筆什麼的,倒是看了不少理論性的東西,可有點看不太懂……”安心不好意思的說道。
而徐景行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照著網上的視頻自學?還學了些皴筆?更看了不少理論知識?
是該說這姑娘天賦異稟呢,還是該說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書法繪畫這東西看起來簡單,但沒個好師父手把手的教,是很難入門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書法也好,繪畫也罷,流派太多了,從古至今傳下來的流派不知幾凡,連很多專業人士都摸不清全部的門路,菜鳥貿然闖進去隻會暈頭轉向,如果運氣不錯照著一個流派專心致誌的研究下去,也有自學成才的機會。
但最怕的就是那種看著這個不錯,看著那個也不錯,都想嚐試一下,嚐試來嚐試去,嚐試成了四不像。
這可一點也不誇張,因為這些理論性的東西太複雜,全都看著很正確,每條路子上也都出過一些宗師級的人物,看上去每一條路都是可行的,偏偏這些理論知識中很多東西卻又是截然相反的,要是全信了,那等於自殺。
如果是普通人學著玩玩也就罷了,反正學不出個什麼模樣來,隨便自學。
可安心已經是半個專業人士了,以後肯定要學習更高深的內容,現在在師父徐景行沒有指點的前提下就自學這些東西,很可能會把自己學“壞”了。
所以徐景行還真有點慌,好不容易碰到這麼個幾乎挑不出毛病來的好徒弟,要是就這麼毀掉,那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