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給徐誌康打的那套家具,風格相對雅致,造型大都秀氣婉約,裝飾以素淡的花草紋飾為主,雕刻技法大多是淺浮雕,跟顏色亮麗的科檀料能起到很好的相互襯托的作用,做出來的效果相當驚豔,例如楊柳現在看到的那隻梳妝台。
傳統的中式古典梳妝台,一般都講究對稱,說的直白點就是在一張長桌中央裝上一麵鏡子,鏡子兩旁再固定兩個梳妝盒,講究點的就在鏡框和梳妝盒以及抽屜的表麵做一些雕飾。
但徐景行卻摒棄了這種傳統的對稱格局,采用了不對稱的構造方式,把梳妝鏡移到桌麵的一側,同時把梳妝盒抽屜移到另外一側,這樣一來不但能節省空間,還讓梳妝台的重心保持在原來的位置,但視覺上卻有一種淡淡的偏移感。
同時呢,他又在梳妝鏡的鏡框上花了心思,把鏡框當成一個擺件來設計,以《西廂記》為題材,選擇“鶯鶯月下會張生”這樣一個場景做襯托,再搭配房屋、花圃、花草等景物做背景,讓這些內容把顯得有些空曠的梳妝鏡烘托起來,古典、溫馨、和諧的氛圍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梳妝台,往新婚小夫妻的新房裏一擺,怎麼看怎麼悅目。
在打造這隻梳妝台時,徐誌康可沒少征求他那個未婚妻的意見,結果當然是非常滿意了。
事實上就連徐景行自己都很滿意,因為把梳妝台當成大型雕件來做,他應該是當世第一人,這種突破常規的造型,估計也就他這種野路子敢做,普通木匠要是敢這麼做,早就被師父趕出師門了。
當然,他敢這麼做,不是他膽子有多大,而是他對自己的技藝有信心。藝高人膽大,說的很明白了,膽大的前提是藝高,如果技藝不過關,膽子越大就越讓人嫌棄。
徐景行現在的雕刻技術可能算不上出類拔萃,但他的藝術創造力和想象力卻如同羚羊掛角一般不著痕跡,題材、風格、技藝幾乎沒有桎梏,想到什麼就是什麼,怎麼漂亮怎麼來,這才是最難得的。
藝術創作,技藝可以慢慢的磨練,但這種突破界限的思維卻是與生俱來的。
見楊柳同樣一眼相中這個梳妝台,徐景行驕傲的豎起大拇指,“有眼光,這一大套家具裏,我最滿意的就是這一件。”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在自誇?”楊柳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搖搖頭:“技巧無可挑剔,造型也相當大膽,但我不怎麼喜歡這個題材,能換個不?”
“當然可以,想要什麼題材?”
“唔,我想想啊,這些情情愛愛的題材可以排除,太老氣的也可以排除,太素的也可以排除,這……”楊柳一時間有些撓頭。
徐景行苦笑一聲,雕刻題材看似很多,但細細分類也就那麼幾大類,一個太老氣的就能排除絕大部分,然後又不要情情愛愛的,還不能太素,這幾乎將可以選擇的題材都排除在外了。而且她還要求是古典風,這簡直就是來刁難人的好不好。
不過他的目光在楊柳那精致的麵容和婀娜的身姿上掃過時,忽然眼前一亮,打了一個響指,興奮道:“我有個好建議,要不要聽?”
“說說看。”
“你看這樣……”徐景行說著拿起一顆小石子,在地磚上勾勒起來,寥寥幾筆,一幅簡單的草圖躍然而出。
“好畫,”楊柳先讚了一句,然後仔細端詳片刻,指著畫中一物道:“這個可以移到這邊來,這樣構圖就更加自然了。”
“咦,還真是,不過這樣一來,這邊也需要調整,嗯,加點點綴……”
“真不錯……”
徐景行越說越投入,跟楊柳兩個人蹲在地上畫來畫去,就像兩個數螞蟻的小屁孩差不多,談的入神,腦袋都快挨到一起了。
老楊在一邊看的抓耳撓腮,幾次想把兩個人分開,但看他們那麼專心,又不太忍心,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悠,在心裏罵了徐景行好幾十遍了,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那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他最害怕的就是女兒被臭男人騙了,每每發現女兒跟哪個男人有接觸,那真是防賊一樣防著。
也就是他看徐景行還算順眼,要是換成其他人,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徐景行可不知道老楊什麼感受,他反正是挺驚訝的,而且頗感受益匪淺,因為楊柳在美術方麵也有著不弱的造詣,一些不經意間的小建議卻能讓他這個野路子茅塞頓開。
確定設計方案後,他忍不住問:“那個,額,楊柳姐,你是學美術的嗎?”
楊柳嘻嘻一笑,“我爸媽喊我柳柳,你就喊我柳柳姐吧,”然後才回答剛才的問題,“我上小學的時候學過一段時間,就在工人文化宮那邊學的,每個禮拜都要去學,不去還會挨揍,後來上中學就放下了,直到大學才又拿起來當作興趣愛好,跟你這個專業人士不能比。”
徐景行有些汗顏,“柳柳姐,你好歹接受過係統的學習,我就是一個純粹的野路子。”
“野路子怎麼了,野路子出大師,那誰不是說過嘛,考試是考不出大師的,嘻嘻,小弟,我看好你哦,”楊柳笑嘻嘻的拍拍徐景行的腦袋。
徐景行呆了一呆,眼眶忽然就紅了,因為長這麼大,還沒有人這樣親昵的跟他說過話呢,尤其是楊柳身上那種大氣開朗又親和力十足的素質,跟他想象中的姐姐一模一樣。
從小到大,都是他護著妹妹,給妹妹遮風擋雨直到現在完全扛起所有的重擔,再苦再累的時候也沒想過退縮,因為沒有人會關心甚至愛護他,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男子漢。
可是楊柳這麼一個小動作,卻像一顆子彈擊中他心裏最軟弱的角落,這種體驗,是他從沒有過的,眼淚差點就掉了出來,急忙扭過頭,不著痕跡的擦掉。
“咦?小弟,咋還哭了?”徐景行的小動作卻沒瞞過楊柳的眼睛,“我說錯什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