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對父親的記憶,一直都很模糊。
是那個人嗎?
又或者是那個人嗎?
我不敢問,我媽也懶得跟我解釋。
反正,過一陣子,就會有一張新的麵孔出現在我眼前,我媽指著那張臉說,叫爸爸。
嗯,爸爸好。
我很乖,起碼看上去很乖。
我在想,我的乖是否帶有一種欺騙性,因為我骨子裏,從來就不想乖的。
父親是什麼?
當林威把他父親接到我們住處來的時候,有好幾天,我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其實你不用睡沙發的,樓上的床,足夠我們兩個人睡。
林威在衛生間給他父親洗襪子,我站在旁邊刷牙。
林威說,如果我上去跟你睡,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
那麼誇張?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有魅力的!
不,我是怕會控製不住揍你!
林威的手上,一雙黑色襪子,沾了白色泡沫。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林威在洗襪子,我有點兒不敢相信那個洗襪子的人竟然會是林威,我也有點兒想把自己腳上的襪子脫下來,丟到他手上......
白天,上班,曬麗在電話裏問我,跟林威他爸相處得怎麼樣?
哪有相處?
除了第一天打過招呼,之後,便再沒說過話了。
林威隻跟他爸說,我是他的合租室友。
平時在他爸麵前,林威乖得就像一隻兔子,不過這樣也挺好的,畢竟我還沒見過,林威那麼慫的樣子。
我在電話這頭故作輕鬆,曬麗卻擔心似地反問我,小然,你真覺得這樣好嗎?
你就想以後跟林威過上這種形同陌路的生活?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會忍不了的。
曬麗的話,又何嚐不是我的心聲?
可我能怎麼辦呢?
我要跑到林威父親麵前大聲說,你兒子是gay,我們倆以前好過,現在還可能繼續好!
這種話,我能說出口嗎?
便隻能這樣吧,如果這樣,能讓林威好過一些的話。
後來,曬麗又在電話裏跟我彙報了一下她的調查進展。
關於那間小旅館的主人,有一個好玩的事兒,你肯定沒有想到!
曬麗開始賣關子。
我知道,通常她開始賣關子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她真查出了點兒什麼。
有屁快放,別讓我跟你發火!
曬麗在電話那頭又嘟囔了幾句,然後才說,你不是告訴我,那個房子的主人是個老男人嗎?我跟你說,這件事兒好玩的地方就在於,那老男人根本就不是房子的主人。
那房子,原來是屬於一個女人的,而且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女人?
不可能啊!
段震明明跟我說過,他們當初去到那房子的時候,裏麵住的是一對同誌情侶,那兩個人要去國外結婚,所以才把房子留下來,讓林威幫忙照看。
你這調查,也太不靠譜了!
我有些懷疑,曬麗是不是調查錯了,又或者是在忽悠我。
可曬麗的語氣特別堅定,仿佛我質疑她的調查結果就是在質疑她的人品。
小然,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
那個房子的主人,千真萬確就是一個女人,而且是林威原來公司的老板,這就是我覺得好玩的地方!
女人?
而且還是林威原來公司的老板?
那為什麼林威和段震去的時候,裏麵住的是一對同誌情侶呢?並且三年過去,那個女人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她不可能不知道那房子已經被林威做成了小旅館吧?
疑惑,卻又理不出什麼頭緒,隻好讓曬麗再進一步調查,查得越細致越好。
掛斷電話之前,曬麗又叮囑我一句,你和林威,可真要好好把握了。
他現在把父親接過來,做什麼都畏手畏腳的。
本來你們的關係就不穩固。
可別折騰折騰,到最後反而越走越遠了。
曬麗的這幾句提醒很喪,可是又很真實。
林威的父親來了,就住在原本隻屬於我和林威兩個人的房子裏麵。
他要在這裏住多久?
我們三個人要這樣尷尬地撐到什麼時候?
一切都是未知。
而我,又最怕那種未知的感覺......
好煩!
本來以為,林威帶父親回來後,我可以借機在那個老頭子麵前好好表現的,可我怕弄巧成拙,怕給林威添更多麻煩。
就像,小時候我媽讓我叫一個陌生男人爸爸的時候,我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最後還是乖乖地叫了一聲。
人類的行為,語言,明明可以由自己控製。
可最後,往往自己什麼都控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