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皮肉相接的悶響,東方陵脊背狠狠磕在地上,抿緊的嘴唇中瀉出一絲痛哼。莫淩恒站在一旁,頗有些不忍地擰眉,“娘,歇歇罷。”
足足兩個月,直把東方陵揍得渾身上下舊傷未好又添新傷,莫淩恒心軟,被孫亦敏拉下,親自上陣,極為嚴苛,毫不留情。
孫亦敏軟鞭卷在掌心,並未開口。東方陵從地上撐起身,低聲道:“再來。”孫亦敏眼裏閃過一瞬的遲疑,隨即揚起手腕,鞭身如毒蛇迅捷狠戾,東方陵雖狼狽閃躲,身周卻緩緩蕩開一圈異樣氣浪。
莫淩恒屏住呼吸,手掌悄然按在腰側刀柄之上。不得不說,在孫亦敏的鞭策下,莫淩恒都能感受到東方陵由內至外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盈滿的一盆水,緩緩傾倒,一道涓流滑過四肢百骸。莫淩恒的指尖曾在東方陵身上順著這一道經脈滑過不下百次,凝神聚氣,集於一點,迸體而發。
孫亦敏鞭尾將襲上東方陵麵門,忽地腳下一滯,肩頭稍偏,一道氣勁擦著臉頰而過,熾熱之風撲麵,耳鬢青絲飄搖落地。身後轟隆一聲巨響,石壁凹陷,滾下幾顆拳大碎石。
東方陵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繼而望向手心已被冷汗浸透的莫淩恒,靜室密閉無風,莫淩恒腦後高束的黑發卻霎時揚起而落。若是再晚一分,莫淩恒便會斬斷他娘的短鞭。
孫亦敏緩緩抒出一口氣,瞧了一眼莫淩恒那戒備的架勢擰了擰眉,“我們在這待的也夠久了,收拾收拾東西,今晚便走。”
莫淩恒點頭應了,東方陵精神一鬆,便覺頭重腳輕,渾身上下每一處關節都錯位般疼痛難忍,身子搖搖晃晃,眼前陣陣發黑。莫淩恒才走出沒幾步,聽聞身後一聲悶響,慌忙衝到東方陵身側,兩手環在東方陵胸口,托住昏厥的人。
孫亦敏抱著手臂,朝莫淩恒道:“你那叫什麼眼神兒,得了媳婦忘了娘,說得就是你!哼!”莫淩恒無奈歎氣,小心翼翼地抱起東方陵,手臂勾著行囊,“還是趕緊回杭州罷,他這些日著實累得很。”
一輛馬車沿著蜿蜒山路盤旋而下,東方陵頭下枕著莫淩恒的大腿,睡顏沉祥。孫亦敏臉色始終陰沉,忽開口問道:“假以時日,他的功力再升上兩個層次,你真就不怕?”
莫淩恒搖搖頭,“怕,哪能不怕。”孫亦敏視線移至窗外,“你爹這一去,武林盟主之位空缺,一切塵埃落定之前,若有變故,該怎麼做,你自個兒定奪,娘與星宿海絕不幹涉。”莫淩恒垂頭看著東方陵,久久無言。
與此同時,長安。
帝位之爭雖可算作塵埃落定,看似平靜的朝局之下,波瀾起伏。誰也摸不透新帝的心思,隻得小心翼翼地盡本職,悄無聲息地打量著高居王座之上的年輕帝王。還有那王座之側,空缺了十餘年的後位旁,憑何站著臉色陰沉的鎮北將軍?
沈俊彥眼見暮色西斜,碩長的身形遙遙走來,卸去龍袍,這人與生俱來的桀然傲氣撲麵而來。北堂煜於沈俊彥身前站定,饒有興致地挑起一邊眉角。沈俊彥紋絲未動,手腳掛著沉重鐐銬,眸中靜如止水。
北堂煜毫不避嫌,似乎刻意讓人知曉,來去伺候的宮女太監僅草草掃了幾眼,便認出這人是戶部侍郎。不著寸縷地被銬在龍床上,一連數日未出,渾身上下青瘀遍布,沈俊彥縱使有口難辨,流言蜚語不脛而走。
北堂煜居高臨下,冷聲道:“安然若是不瞞我,你這條命早就沒了。”沈俊彥嘴邊露出一絲笑,抬眼看著北堂煜,“陛下既然都知道了,為何還不動手,永絕後患。”
北堂煜聽聞門口異響,沉聲道:“進來!”門口閃出一人,一襲黑衣皮甲,闊步走來。近前之時,沈俊彥呼吸微滯。林瑾瑜單膝跪地,“閣主。”北堂煜道:“他人呢?”林瑾瑜道:“剛走。”
北堂煜望向門口,吩咐道:“給他上完藥,就把人放了罷。”林瑾瑜看了一眼沈俊彥,“是。”北堂煜正要離開,林瑾瑜慌忙起身,被北堂煜攔下,“做你的事,不必跟著我。”
沈俊彥眼看著林瑾瑜的視線自見到北堂煜的那一刻起便從未離開,哢嚓幾聲響,鐐銬落地。林瑾瑜轉過身時沈俊彥已站起身,目如死灰,霎時出手,林瑾瑜一時毫無防備,身子軟倒在地。
沈俊彥穿著林瑾瑜身上的皮甲出門,身形一閃掠上房簷,身輕如燕,踏瓦而行。林瑾瑜睜眼之時手腳已被銬在龍床之上,渾身不著寸縷,放眼四周僅見東方玄一人立於旁側,頓時鬆了口氣,“小玄,來幫我鬆開。”
東方玄冷眼看了半晌,慢條斯理地走上前,一拳砸在了林瑾瑜腦側,厚重龍床轟然震動,木料凹陷出一個深窩。林瑾瑜瞳孔驟縮,對著東方玄靜到異乎尋常的視線,殺戮的氣息無聲蔓延。
安然展開信箋,草草閱過,放置明燭之上,燃為一簇灰燼。初春之際,萬物生長,承德遠遠見著安然的轎子清晨之時從信善巷歸來。安然與齊逾明公私皆分得極清,東方陵無故失蹤,卻也趕上海蛟幫土崩離析之際。
安然在江南樹大根深,蘇杭二地同時動作,勢如饕餮,將海蛟幫最後一絲希望撚滅。安然大大方方地棲身安府,一方獨據。杭州府見風勢逆轉,大局已定,海蛟幫再無回天之力,難免要多‘照顧’安然幾分。
安然從不吝打點官府,獨獨對那一位耿直的總捕頭,別無他法,夜夜悄悄潛進信善巷,無聲無息地爬上褥子,對上一雙含著慍怒的幽黑眸子。安然脖根一軟,腦門拱著齊逾明胸口,“別生氣了,生意做到這份上,總不能親手把鋪平的路子給堵了罷。”安然越拱衣衫越少,齊逾明妥協般地歎了口氣,把人包進被窩裏,安然終究是他的心肝兒,齊逾明明知安然行賄,卻又無可奈何。
“往後不可再這麼做了。”齊逾明板著臉道,安然敷衍地應了。齊逾明一把捋起安然的腦袋,鼻尖抵著鼻尖,瞳孔直射瞳孔。安然怔了一小會,隻得道:“你這不是為難我麼?”齊逾明看了安然許久,猛地翻身覆上。
安然呼吸一滯,眼角迅速泛紅,“別鬧……明兒還有正事……唔!”安然腦袋被按在枕頭裏,齊逾明咬咬牙,照著蛋清般白嫩的屁股蛋,啪地打了一巴掌。齊逾明不舍得下手重了,卻著實羞辱得緊,安然臉頰迅速漲紅,砧板上的魚一般撲騰著身子,“不帶你這麼來的!快放開!”
齊逾明按住安然,巴掌不停,“行賄犯錯就該罰。”安然不知是委屈還是屈辱得眼淚都逼出來了,皮肉相接發出清脆的聲響,臊得安然無地自容,臉深深地埋進枕頭裏,悶聲罵道:“你滾蛋!”
齊逾明看著安然紅透的耳尖兒,忽地停下手,幹燥溫暖的大掌包裹住臀肉,惡意掰扯著。安然猝不及防地痛哼,柔韌的腰身扭轉成一個難以置信的角度,慍怒的瞳孔對上齊逾明那張嚴肅的臉。
一雙熾熱的嘴唇堵住安然未出口的怒罵,紮實緩慢的侵略,彼此熟識的軀體無隙契合。安然極易撩撥的敏感神經迸發出一陣綿長的嗡鳴,手臂環緊齊逾明結實寬闊的脊背,斷續難耐的呻吟與粗重的喘息交錯,夜長難息。
東方陵蘇醒之時,入眼便是莫淩恒。莫淩恒手掌散發著灼人的熱力,將藥力催入筋骨,問道:“疼麼?”東方陵搖搖頭,撐坐起身,“什麼時候了?”莫淩恒道:“一夜罷了,剛用過早飯,過會給你端過來,今早元寶來,說是安公子有事要尋你,已連續來問了幾日。”
東方陵道:“那我過會去安府一趟。”莫淩恒擦去手中殘餘藥膏,叩門聲響起。莫淩恒拉開門,一見竟是安然,臉色微沉,問道:“有急事?”
安然點點頭,莫淩恒側身讓安然進門。東方陵已披衣起身,安然也不落座,沉聲道:“沈俊彥在龍床上睡了三夜。”東方陵聞言看向莫淩恒,莫淩恒麵上閃過一瞬的僵硬,轉身便要出門。
東方陵道:“你走什麼?”莫淩恒腳下一滯,粗聲回道:“不想聽。”東方陵嘴邊揚起一絲笑,話頭一轉,“正巧我餓了,你剛不是說要給我端過來麼?”莫淩恒捏著拳頭,扭過頭瞪著東方陵,“老子才不伺候你!”
嘭地一聲甩上門,安然緩緩道:“不去追?”東方陵眼中笑意更盛,“不覺得他這樣特招人疼麼?”安然聞言頭皮一陣發麻,斷了話茬,正色道:“沈俊彥以色侍君的名聲已傳了出去,表哥此舉顯然是為了討好你。”
東方陵斂去笑意,眸中顏色愈深,“他這步棋,明麵是為了討好我,實則是身份敗露,不得不找個由頭搪塞過我弟弟的眼睛。更何況以他的才智,你當他猜不出沈俊彥的身份?”安然看向東方陵,“你真不打算幫他?他落入我表哥手裏,怕是……”
東方陵望向門口,緩緩道:“我隻是不想他死。”莫淩恒耳朵貼在門邊,將東方陵的話真真切切地聽在耳裏,拳心緩緩收緊,闊步離開。
安然道:“他剛走了。”東方陵點點頭,“我知道。”安然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東方陵平淡的字句透著刺骨的冰寒,“我要讓他生不如死。”\\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