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蒼山怪事

目初是被胃裏空虛的痙攣感叫醒的,迷迷糊糊之間意識還未完全清醒。

耳邊忽得響起驚雷般的嗩呐聲,這聲音直直衝目初的耳朵裏,將半夢半醒的目初炸得瞬間耳目清明。

目初緩緩睜開雙眼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還未看清究竟身處什麼地方一團身影就衝到了眼前。

“李蛋,李蛋,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快要死了呢。”眼前一個大約七八歲大小的小女娃站在他床邊抽抽噎噎的衝著目初吼到。

目初聽到這小孩的稱呼內心是無比波瀾壯闊的,他就知道紅鬼那個千年老妖不會有什麼好心,這會指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偷笑呢。

忽得尖銳的嗩呐聲又平地炸起。目初顧不得思索其他,趕緊坐起來打量眼前的場景。

入目的是一個簡陋的小土坯房,他這會正躺在這土坯房占地三分之一的炕上。

炕上鋪著一層不灰不黃的褥子,炕角堆著幾件髒兮兮和褥子顏色一樣的袍子,他這會身上正蓋著一床有點漏棉絮的厚被子,因為坐起來了,所以全部堆在了身下。

目初環顧了一下四周,整個房間都是那種因為長時間不清洗而變得灰黃灰黃的顏色,還好大門敞開著,外麵的光線直射進來,將整個灰暗的屋子照得比較明朗。

“李蛋,你終於活了,劉婆說申時你再不醒就能埋了”眼前這小醜娃說話全靠吼,雖然一直在抽噎,但是仍舊底氣十足。目初覺得他有意識這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鼓膜受到了多次摧殘,再多來這麼幾次,他可以聾了,最重要的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

李蛋,這名字聽起來多麼富有濃鬱的鄉土氣息,蛋之一字的含義也不便深究,不知道這身體父母是希望家裏的老母雞多下點蛋呢?還是生了個男娃趕緊取個應景的名兒來昭告一下天下。

“你能活也是全憑造化,今天我對你吹了六次招魂嗦才將你從黃泉上拽回來。唉,你當真是好命喲。”這聲音十分蒼老,嘶啞中帶著幾分得意。

目初向聲音的來源瞅過去,一個十分富態且穿著紫紅色襖子的老太婆手提嗩呐站在趴在床上的小醜娃旁邊。老太婆為了以表悲傷還掏出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根本就沒有的眼淚。

“來讓我好好看看”花老太說著就用手掰開了李蛋的眼睛,她微側下身體讓光盡量都照到李蛋的眼睛中,然後將臉伸過去仔細瞅。

目初被掰開的眼球映入了一張慘白慘白的大臉,這臉上的肉多的將五官埋在了裏麵。

對於這些人類可怕的舉動目初覺得還是默默選擇接受為好,紅鬼當初將他帶去輪回之時便交代過他。這一世一定要遵照李蛋的軌跡活,縱使紅鬼幫他保留了記憶,但是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他沒有抹去記憶的事情。

總的來說,目初這一世就隻能是李蛋。

“恩,應該沒事了,注意休息就好了。”胖老太咧嘴一笑直起身子對著旁邊的小醜娃說:“李丫你看著點你哥,再犯病了就趕緊告訴我,這快申時了,你棒子哥也快下田回來了,我回去拾掇屋裏了。”

小醜娃一直在旁邊抽抽搭搭的,聽了這話立馬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洪亮得吼道:“曉得了,謝謝李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日後用得著我們兄妹的,做牛做馬一定償還。”

目初聽的得一身雞皮疙瘩,這幾歲的鄉下小娃娃懂得還挺多,這話他似乎在凡人的話本裏見過多次。

“丫子有出息,婆婆走了。”六婆說完便扭動著肥碩得身軀走了。

夜晚得青丘嶺上格外安靜,再配上這冬日得月亮就顯得十分清冷。

青鬱台危立在這一片滄月籠罩之下,台上一人一狐憑欄而立。此人身著雪色裘衣,挺身而立,白皙透亮的鵝蛋臉埋在一片雪白的裘毛領子裏,紅唇白齒,大眼明眸,亦是天人之姿。旁邊火狐毛色如血,尾尖點白,月光下毛皮發亮,亦是一隻罕有靈獸。

“聽說公子初被罰下凡了?”白衣男子眨著一雙漂亮得大眼睛看著一旁的紅皮狐狸問道。

“可不是嗎,好像是因為他把隱心上神圈養的菌人放了。”火狐有點不屑的回答:“目初上神平時吊兒郎當,從來不幹正經事,一直幹一些不入流的下作事,聽說前些日子還將不周朱氏家的小女兒調戲了,這次貶黜整個不周山......”

“多嘴狐狸!”白衣男子眨巴著大眼睛輕輕嗬斥了一聲便轉過身去倚靠在欄杆上喃喃道:“初兒怎麼會這麼聽話呢?這可不是他的作風呐......”

目初來這個小村莊已經有好幾天了,他目前已經完全適應了李蛋這個名字。要說這李蛋也是個命苦人,現年十四周歲,沒爹沒娘,全身家產也就是他爹娘死前留下的一個破舊土坯房。最可怕的是他一口都糊不住,這李蛋還有個妹妹。

李蛋妹妹名叫李丫,現年七周歲,是他來這裏見到的第一個人,這小孩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嗓門賊大,說話基本靠吼。目初十分懷疑他是被李丫吼過來的。

現在正值冬季,幹燥寒冷,最是難熬的日子。換了凡人的身子之後對這寒冷更為敏感,再加上死裏逃生了一劫之後身子骨本就虛弱,一切都預示著他很快就能回不周山了。這樣想想目初決定做點什麼不讓自己早早歸西。

早晨天還蒙蒙亮,李蛋就醒了,他對這個身子的生物鍾頗為惱怒,本想多多休息養養身體,但是再怎麼輾轉都睡不著了。

索性便起了身,李丫還在炕角酣睡,嘴唇微張,黝黑的臉蛋上有一塊一塊的凍瘡,鼻子軟趴趴的塌在臉上,一雙眼睛倒還長得標誌。不過,還是個醜小孩啊......目初心想,萬一嫁不出去可咋整。目初不知不覺以及把自己代入了李蛋的角色開始操心起李丫的人生大事。

緩了有幾日,李蛋的身體漸漸也有了點起色,這幾天混吃混喝讓一個小姑娘照顧他頗有些不好意思,是時候好好收拾一下打起精神了。

“李丫,咱們平時靠什麼營生”目初拍了拍還迷糊的李丫的臉蛋,尋思著得多動動幹幹活,怎麼說他也是目前這個可憐的家庭的頂梁柱。

半夢半醒的李丫明顯懶得搭理他,囁嚅了一下嘴巴又翻身睡去。

目初看見這番情景居然來了勁,捏起李丫胖乎乎的臉蛋繼續群追不舍。

“你個死王八羔子,天殺的短命鬼不能讓人好好睡覺啊!”李丫罵起人來瞬間清醒,即刻坐了起來,伸出食指指著目初的鼻子破口大罵。

目初一愣,這姑娘果真不容小覷,罵人的話信口拈來,這嗓門也著實洪亮,沒準放到戲樓將來可不準有大出息呢。

家裏兄妹兩人隻有兩件換洗的麻衣,李丫說這兩件麻衣都挺厚的冬天不需要換洗穿兩件就可以出門了。

“這幾日你一直躺在床上,咱們的飯都是嫂子送的。”李丫一邊收拾一邊說道,後有似想起什麼的歎了口氣說:“今年蒼涼山的冬天特別冷,打獵的不敢進山,前幾日東村兩個老獵人進去都沒出來”

目初雖說身體還有點虛但怎麼說都是半大小夥子,三下五除二收拾規整看著小丫頭梳辮子。“前幾日聽你說最近鎮上怪事挺多?”

“唉,這可不止是鎮上,村裏也一樣出了怪事。冬天能熬過去應該就能好了吧。”目初難得看道李丫這麼憂心忡忡的樣子,一改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樣。

目初有點驚訝於這小孩語氣的早熟,他活了幾千年很少會去主動接觸那些過於年幼的生物,他總覺得這種這種低齡幼兒的大腦和幾十年前前他養過得朔龜的腦子是一樣的,完全無法正常交流的那種。

但是李丫卻除了凶悍一點,卻懂事很多。

“好孩子,比烏龜聰明。”目初自認聰明得表揚了李丫大姐,並且擺出一張慈愛如父的臉。

誰料李丫完全不領他的情,回嘴道:“那你可是沒王八聰明。”

目初也不惱繼續問:“那怪事,是啥呢?”

“幾天前,就是你生病的那些日子,劉婆帶我去鎮上的藥房幫你抓藥,一群人披麻戴孝堵在藥房門口,要說是一家也就算了,但是卻是四五家人同時跪堵在門前討要個說法。劉婆上去問藥方小二,小二告訴我們,這幾日藥房的接生婆去接生,那些個產婦都像撞了邪,一個個麵色青白直挺挺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看似氣息不減,卻完全不使力,最後一屍兩命。這藥房是鎮上唯一的藥房,這幾日竟沒有一個胎兒順利產下。這事就怪在這裏。”

李丫放下手中梳子,嚴肅得告訴目初這事必有蹊蹺,絕對不是藥房手腳,這藥方在這鎮上開了也有幾十年了,一年接生的胎兒不在少數,藥方裏的接生婆各個都是自己生了好幾個娃又接手過好幾個娃的婆子,沒有理由幹那喪天害理之事,現在這鎮上哪家要是生娃,已經沒有哪個婆子敢去接手了。

這怪事近來村裏也有了兩例,這鄉下村婦向來體格健碩,到了冬天糧食短缺,就是孕婦也是緊巴著過日子,要說這生產,一來吃的少孩子小好生,二來村婦體格健壯有力氣。但是前幾日這兩個孕婦皆是麵色青白,大睜著眼睛,卻不用力。等著抱孫子的兩家人,孫子還沒抱上可卻得準備棺材嘍。實在可憐!

目初聚精會神得聽了這事的前後,細細思索了起來。鎮上到村裏,相隔幾十裏路,本就毫無瓜葛,而且前後接生的婆子都是完全沒有聯係的。那麼會不會是得病呢?

正在思索時忽然聽到了一些隱隱約約嘈雜的聲音,這聲音慢慢由遠及近。待那聲音更近一點後便得愈加清晰,仿佛是嗩呐聲夾雜著一些哭號的叫聲。

......這仿佛是喪樂,嗩呐吹得十分淒涼,冬季本來就幹燥空曠,這由遠及近的喪樂在這樣的環境中映襯得愈加高亢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