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想,有些地方,他還是錯了。
“你是誰?”秦父沉聲問道。
秦父問完這句話後,開始打量那個第一眼看上去就很耀眼的男孩。
說實話,男孩長得很好,無論是五官還是身材,哪裏都挑不出缺點來,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近乎完美的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他把視線移向自己的兒子,開始思考自己到底錯在哪裏?
是小時候對他太過放任?還是長大後對他過分信任?
病房裏的氣氛一時間沉到穀底。
秦擎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想什麼,他隻知道,他不能讓蔡景受委屈。
於是他將蔡景拉到床邊,輕聲安慰:“沒事,有我呢。”
這句話勝過千言萬語,蔡景笑了笑,回頭頗有禮貌地回道:“叔叔,阿姨,我叫蔡景,是秦擎的……男朋友。”
蔡景也不知道怎麼的,也沒多想,“男朋友”三個字就這麼說出口了,說完後,他有些後悔,小心地看著秦父秦母的表情,卻聽見身旁的秦擎很輕地笑了一聲。
秦母突然捂著臉跑出去了,蔡景有點內疚,他轉頭看了看秦擎,秦擎衝他點了點頭,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秦父的表情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太難看,也許是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又覺得家醜不可外揚,他往裏走了兩步,關上病房門。
秦父背著手站在兩人對麵,眼睛掃過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直截了當道:“兩個男人在一起怎麼過日子?”
秦擎:“你和我媽怎麼過,我們也怎麼過。”
“孩子呢?”秦父又問,“沒有孩子,你們老了以後怎麼辦?你媽一直盼著抱孫子,你怎麼跟你媽交待?”
秦擎反問:“兩個人在一起是因為什麼?就為了孕育孩子?”
秦父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你還年輕,不懂。”
“爸,”秦擎突然叫了一聲,說,“你把我當成什麼?”
“什麼?”秦父愣了愣。
“你把我當成什麼?生命的延續?人生的希望?……不管是什麼,我都不可能是你人生的陪伴。”秦擎很平靜地說,“孩子隻能陪伴父母很短的一段時間。爸,我很感謝你和我媽把我生下來養大,但我更需要的是一個能陪我到老的愛人。”
老一輩的人,認為兩個男人在一起是走了彎路。沒有孩子,老了以後沒有依靠,這種日子非常可怕,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對秦擎來說,沒有蔡景的日子才可怕。
說完後,他再去看蔡景,蔡景也正好朝他看過來,反握住他手的力度忽然變大。
秦擎第一次從另一個人身上體會到一種令他安心的力度。
是那種想一輩子將他護在手心,不讓他受一丁點委屈,陪他看一生日出日落,走一段漫漫長路的力度。
秦擎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裏的台詞。
對我來說,遠離你,哪怕一小步,都是在誤入歧途。
秦父第一次聽兒子說那麼多話,竟然有些恍惚。
秦擎19歲入伍,入伍之前的秦擎性子很野,是整個大院裏有名的刺頭,混世魔王,那時候他和秦父的關係一度鬧到很僵。
秦父卻沒當回事,他堅信他秦家的根兒再怎麼樣都長不成歪脖子樹,果然,被逼入伍之後,秦擎收斂了很多,也許是骨子裏流淌著軍人的血液,沒過兩年,他順利通過軍區特種大隊的考核,成為了一名優秀的特種兵。
秦父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的同時,又隱隱覺得悵然。
秦擎和家裏的聯係越來越少,有時候大半年都不往家打一次電話,更不用說回家看看,在他的印象中,入伍十多年來,秦擎回家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每次還都是匆匆吃頓飯就走,從不多做停留,父子之間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這麼多年了,就在這種狀態下,秦擎竟然一下說了那麼話,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秦父的心都快酸死了。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最後看了蔡景一眼,開門出去了。
秦父走後,蔡景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秦擎攬過他的腰,“想什麼呢?”
蔡景回頭看了他一眼,滿眼的擔心,“你爸生氣了。”
說著垂下眼睛,“你媽剛剛都哭了,她肯定特想抱孫子,我是不是不應該那麼說?”
秦擎看著好笑,“怎麼說?”
“說我是你男朋友。”
“你本來就是啊,”秦擎把他抱到腿上坐著,嘴唇在他耳根處蹭著,“我能騙任何人,就是不想騙你和我爸媽。……放心吧,我媽隻是暫時接受不了,給她點時間,她早晚會想通的,至於我爸,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秦父的確不是不通情理的老古董,有些事情接受不了是因為不了解,當他有心了解的時候,他就會發現,其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回家後,秦父打開了家裏那台久未使用過的老古董電腦,在警衛員的幫助下學習如何用電腦搜索資料,然後支開警衛員,輸入“同性戀”三個字……
他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在電腦前敲擊鍵盤,拖動鼠標,抽光了一整包煙,最後靠在椅背上盯著電腦屏幕發了很久的呆。
蔡景在醫院陪了秦擎兩天,第三天上午,秦擎出院,秦父派警衛員來接他。趁蔡景去衛生間的時候,秦擎悄聲問警衛員,“我爸媽這兩天情緒怎麼樣?”
警衛員偏頭想了想,“首長這兩天挺好的,能吃能睡的,氣色也不錯,就是夫人好像不太高興,今天早上還打碎了一個碗,首長拉著她安慰了半天。”
秦擎心裏有數了,“你先把我的行李拿下去,在車裏等我,不用上來了,我待會兒自己下去。”
警衛員剛出門,蔡景從衛生間走出來,看著他猶豫了一下,“你回家吧,我中午的飛機,現在打車過去正好。”
秦擎走過去,大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往自己身前一摁,緊抿的薄唇在他唇上用力印下一個吻,然後把他扣緊在自己懷裏,嘴唇貼著他的耳朵留下一個承諾:“等我一周,一周後你要是見不到我,我把心挖給你。”
帶著秦擎的承諾,蔡景回了S市,剛落地就被好兄弟祁嚴叫出來吃飯。
祁嚴如今兩袖清風,無事一身輕,幹脆在家當起了家庭煮夫,每天變著法地伺候肖涵,蔡景問他:“老祁,你就真準備什麼都不要了?”
祁嚴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覺得呢?”
蔡景一聽就明白,什麼全部交公,淨身出戶,兩袖清風,全他媽放屁。祁嚴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麼幾年,要是沒點自己的家底,那可真白活了。
“肖涵知道嗎?”蔡景問。
“沒告訴他,”祁嚴笑著眨了眨眼睛,模樣竟有些調皮,“我要好好享受享受被他養著的感覺。”
蔡景咂了咂嘴,“無聊。”
兩人聊了一會兒,各自回家。剛進家門,傭人就告訴蔡景,蔡父請他去書房。
蔡父見到多日不見的獨子,也沒二話,直接就問:“這輩子不娶媳婦兒了?”
蔡景很是鎮定,他了解自己的父親,要是真不同意,不會是這種口氣,既然這麼問了,就是在跟他確認,而不是否認。
“是,我有喜歡的人了,”蔡景難得嚴肅,“過日子的那種。”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男的。”
蔡父點點頭,“你要真找到一個能收住你的人,我還真沒什麼話好說,改天叫他來到家裏吃個飯吧,我也正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兒的人有這麼好的本事能收了你的心。”
蔡景心想:那個人可厲害了,不但收了你兒子的心,還收了你兒子的下半輩子。
一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約定時間的最後一天,秦擎拎著行李在S市機場落地,剛一出閘,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快步走過去,“蔡景!”
蔡景看著他,秦擎鼻尖兒一酸,直接把人抱住,“我沒騙你,我卡著一個星期趕來了。”
說完,他放開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個黑絨麵兒的小盒子。他單手打開盒子,從裏麵掏出一個白金細圈,二話不說就往蔡景的手指上套。
秦擎穿著一件寬大的風衣,正好將兩人動作擋住,外人看不出他們在做什麼,隻當哥倆好湊一起說悄悄話。
蔡景低下頭,看著手指上沒有鑲嵌任何珠寶,隻在中間扭了個波浪的戒指,眼眶有點發熱。
秦擎粗糙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蔡景套著戒指的白皙手指,說:“我爸媽同意了。原本想定做的,時間不夠,我就在機場隨便買了一對,先拿來套牢你,以後我再找人做,刻上咱倆的名字。”
蔡景沒說話,拿起絨麵盒裏另一枚套在秦擎手指上,低頭在那戒指上印上一個吻,“不用套,我本來就是你的。”說完他將手指插.進秦擎的指縫中,兩隻手十指緊扣,永遠相牽,一生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