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天與柳依依的閑談，其實都很樸素，算是兩人站在各自領域的頂峰交流心意。
但在外人聽來，卻是格外高深莫測，既搭不上話，也不敢妄言揣測，唯恐打斷兩人的思路。
花圃一片闃靜寂寥。
唯有雷火舔舐方鼎滋滋作響。
閑聊過後，辰天召來小黎，手把手教她捯飭藥碾並研磨原料，伴隨工藝深入，煉丹之術的內容也逐漸深奧複雜。
他倒不嫌麻煩，耐心的向小黎普及藥理，儼然宗門老師父。
“尚先生原來喜歡這個口味？”柳依依見辰天與小黎肌膚相觸，鼻息更是近在咫尺，嬉笑道，“要不我讓她當你的貼身侍女？”
話音落地。
小黎兩鬢頓時緋紅如霞。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急忙丟下藥碾，滿臉忐忑的站在柳依依身後。
辰天臉皮夠厚，根本不在意這番調侃，隨手拾起藥碾繼續研磨原料：“什麼口味？”
“我很像那種人？”他稍稍打量一番小黎平坦的身板，淺笑道，“柳姑娘向來公事繁忙，肯定無心煉丹，我見小黎姑娘冰雪聰明，正好負責此事罷了。”
辰天沒說假話。
上林苑的百餘名草木花仙子，以及仙音閣三千女眷，那個不比青澀的小黎風姿綽約？
更何況，楊娘算是眾女之中的極品尤物，辰天也對她沒有多少依賴，遑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辰天之所以有意接近小黎，正是因為她負責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也最為有可能讓自己向外界傳遞信息。
而且那家來曆蹊蹺的酒樓客棧，辰天還指望小黎可以帶自己實地走一遭，當然要對她上心了。
柳依依對辰天的解釋與反應不置一詞，但嘴角上揚的弧度，顯然代表她對此很受用。
辰天借機岔開話題，指著方鼎說：“這上麵的花紋很罕見，多半是千年之前的舊物吧？”
“應該是吧。”柳依依點頭，看樣子也不知道細節。
翁漣一直在旁邊沒搭話，現在有入場的機會，立即開口：“這批煉丹方鼎剛剛買回來，坊間傳聞與林家千年之前的家具用器如出一轍，很可能是從林家祖墓流露而出。”
“竟有此事？”柳依依怔了怔。
林家與葉家的祖墓靠得非常近，都在平沐關，畢竟戴桂山上好的風水寶地也隻有那麼一兩塊。
但林葉兩家權勢滔天，實質掌握姑蘇城的一磚一瓦，祖墓之中必定堆滿金銀財寶，可誰又敢心懷不軌？
而且也嫌事大，居然還明晃晃的賣往姑蘇城？
找死呢？
“確有其事。”翁漣篤定道，“大到眼前的煉丹方鼎，小到金釵，無一不是林葉祖墓之中的風格，其中很多還有銘有林葉兩家的族徽。”
聽到這裏。
辰天立即想到穿山派的李芥，這家夥先前早有報告，奉命偷采平沐關地底的靈石礦脈之餘，還意外挖到林葉兩家的祖墓。
其中金銀珠寶堆積如山，足足讓李芥調派百輛青牛板車連運三日，也未能搬空。
辰天對此當然不是很在意，當時隻是吩咐他運盡祖墓之中的糧食與芻草，別的隨便處理。
然而辰天萬萬沒料到，這老小子居然有膽就近賣往姑蘇城，而且還是一次出手那麼多，根本沒顧及後續影響。
不過辰天想想也覺得合理。
永泰軍已經兵臨城下了，扼守交通要道的平沐關也在掌握之中，姑蘇城已經成為待宰的羔羊，李芥根本不怕林葉兩家興師問罪，反倒借機倒手大撈一筆。
隻不過這事實在太小了，很可能隻上傳到龐興雲的幕閣，沒有打擾自己。
理清思緒之後，辰天抬眸瞧見柳依依與翁漣正在打量自己，這讓他不禁擺手道：“看我幹嘛？此等刨人祖墳的傷天害理之事，永泰城萬萬做不出來。”
“真的？”
“嗯。”
“那奇襲平沐關的精銳從何而來？”柳依依緊盯辰天不放，分析道，“牧野灘塗距離平沐關好歹也有千裏之遙，中間還隔有一座姑蘇城，一條自水，我可沒見這支精銳部曲橫穿而來的跡象。”
“若非從地底深挖隧道，順帶挖開林葉兩家祖墓，難道他們還是從天而降不成？”
這女人聰明得有點過頭了。
一番分析更是有理有據。
不過辰天自從在孤織總部醒來之後，早早編造一套名為尚安的身份，如今他麵臨質疑更是張口就來。
“還真是從天而降。”
“永泰城內有北域三十六宗門，其中的千機閣正是墨家嫡傳宗門，精通機關傀儡術。”
“有一種機關青鳶可以搭載士卒，飛抵九霄雲巔，然後攜帶天威集群而下。”
柳依依仔細想了想，確實收到情報，據稱永泰軍與玄甲砧字營之時，出動大量機關傀儡獸，規模之浩蕩，遮天蔽日。
其中的玄虎傀儡獸，甚至可以硬撼一支百人的重甲步卒，恍如戰神下凡。
柳依依倒也沒有深究煉丹方鼎之事，林葉兩家祖墳失竊也與她沒有深切的利益關聯，她反倒更關注可以從天而降的機關青鳶。
孤織即將撤離姑蘇城，自此遠走高飛，若有機關青鳶相助，一路上的遷徙必定輕鬆不少。
“敢問尚先生……”
“不賣。”
“呃——”柳依依啞然，訥訥道，“機關青鳶並非獨門絕學，其實與靈器大船的功能差不多，永泰城對外銷售百餘架，也不要緊吧？”
“再說了，我也隻是托你搭線而已，賣不賣還是要取決於你家城主的意願吧？”
這下輪到辰天啞然了。
當初他聽到柳依依率領孤織離開姑蘇城，其實很想勸住她，畢竟孤織掌握不少草木精靈，若是編入上林苑知農堂，鹿吳山附近的地氣必然再次濃鬱兩分。
僅是田畝增產的功效，也值得辰天大費周折的攔下柳依依，並順勢接手孤織。
但柳依依執意要走，根本勸不住，辰天隻得先以練兵之事拖住行程，留作後謀。
如果她如願以償，獲得一百多架機關青鳶，豈不是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間跑得無影無蹤？
辰天當然不能同意了。
可是柳依依卻搬出永泰城主，力壓自己的假身份，頓時讓辰天百口莫辯。
柳依依見臉色有異，疑心大起，蹙眉道：“難道說尚先生還有別的身份，可以代為永泰城主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