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注定是難眠之夜。
牧野之役的戰果不用快馬加鞭，不用飛鴿振翅，很快傳遍滄汐萬裏。
原本篤信永泰城寡不敵眾的商人，此時垂頭喪氣，原本準備趁機低價收購永泰城的產業，現在眼見翻出十倍不止。
安莊錢莊頒布的紙鈔此時更具信用，凡是準備保住家財的世人，無不認準這張印滿花紋的棉紙。
一時抬得永泰城通貨緊縮，大量資金瘋狂湧入，刺激得聯子辛半夜都不敢合眼，目瞪口呆的看著一隊又一陣商賈擠進官署。
他們奉上堆積如山的金銀，隻為兌得一張先前毫不起眼紙鈔，打算跟隨辰天的步伐前往姑蘇城再發橫財。
仙音閣雖然與這場刀刀見紅的戰徑沒有多大關聯，但現在也是一片燈火通明，待聽到傳令弟子從幕閣發來確切消息，更是爆發一陣喝彩。
眾多逃難在此的女眷，正是因為仙音閣靠攏辰天，引得各大世家門閥紛紛遣散仙音閣的女眷，隻為向殷建元示好。
現在辰天率領兩萬步卒，以弱勝強，擊敗龍虎騎兵為首的七十萬聯軍。
這無疑讓她們在心裏出一口惡氣，撇清關係示好是吧？現在殷氏聯軍大敗，看自家夫君還怎麼示好！
童若然欣喜之餘，抓住傳令弟子的雙手，仔細盤問並於辰天的消息，當得知辰天一劍擊殺武魂三首蛟，大出風頭，並且身在亂軍之中安然無恙。
她登時長呼一口氣，破天荒的解開宵禁，允許仙音閣門下弟子慶賀一整晚。
如果不是她還要帶領十二音韻長老鞏固罟靈大陣，她真想禦空而起，親口問候辰天的安危。
童若然踱步中庭，連夜做出部署，調派永泰城中的資源飛速運往前線，除開雜七雜八的各項軍需用品，她還為辰天格外準備十幾套箱奩，裝滿各種物件。
菩姬，也正是先前貴為梵天宗話事人的梵天麟，此時侍立在門外。
她雖然看不清箱奩裝得什麼東西，但明顯感覺到童若然很在意辰天，肯定為他準備了不少好東西。
“兩萬勝七十萬？”
“還是步卒對戰騎兵？”
菩姬念叨這兩則關鍵信息，大為震驚，辰天究竟是何許天材？
他不僅個人實力出眾，領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縱觀滄汐悠悠萬載歲月，這樣的軍事奇跡還是數他獨一份吧？
菩姬喟歎，感覺自己之前輸得並不冤枉。
要知道，殷建業從中域而來，攜帶不少精兵強將，從踏入滄汐北域的第一步開始，必定與永泰城兵戎相見，可謂做足萬全準備。
結果殷氏五百年難得一見的青年材俊，還是敗在辰天手裏，而自己下山與辰天隻是偶然相遇，卻打出平手的戰績。
“哼！欺負凡人有什麼值得慶祝高興的？”菩姬不顧旁人詫異的眼神，滿箸夾起桌上的精細雁肉，嚼得噗嗤作響，自顧自的嘟囔道，“有本事欺負海族去啊……”
吃著吃著，她突然想到，辰天當初留自己一命，似乎正是為整合滄汐天下的過程之中，留有看客。
她起初還以為辰天隻是為垂涎自己的美色，有意找的借口，而如今看來，他好像真的要將這一幕依次呈現開來。
思及於此，菩姬被自己的想法驚得一怔。
不會吧？
辰天不會真的立誌整合滄汐天下，……他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想起來了，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他該不會真的要將此宏圖大業，徐徐展開在滄汐天下吧？
菩姬難以置信，再三咽下雲雁肉片之後，感覺事實確實有點苗頭，但這條以民入道的天梯，還需要更多波瀾壯闊的風景來點綴。
一場牧野之戰，明顯還不夠打開格局，要知道，殷建元身後還有少主殷建業，而殷建業身後更是矗立一座龐然大物——滄汐殷氏。
“等著吧。”
“好戲還在後麵。”
菩姬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周邊眾人也聽不清她的嘀咕，隻剩攜帶勝利的快哉晚風拂過簷角風鈴，叮當作響。
幾家歡喜幾家愁、
但無論如何，辰天此時的心情已經到崩潰邊緣了，說是焦頭爛額也不為過。
他奮力拚殺大半夜，人力終有盡時，現在的他已經有些力竭發虛了，卻仍要抽出精力處理軍機要務。
堂下的眾人無不頂著滿滿一身血汙惡臭，等著他發號施令，因為牧野之戰雖是勝了，但多少有些僥幸的成分，殷建元很可能在明天便再次發動五十萬大軍來襲。
千頭萬緒之下，大的戰略方向隻能由辰天做主，稍有差池，丟盔棄甲的很可能便是永泰軍了。
他坐在高堂之上，調轉筆頭挑了挑燈芯，昏暗的大帳終於照亮滿堂，光影搖曳之下，他開口定下總體基調。
“牧野之戰贏了，但不代表本部可以鬆懈，後麵至少還有兩場硬仗要打。”
“第一，平沐關。”
“第二，姑蘇城。”
“我們要一直打到殷建元無力組織聯軍，狼狽撤回北域為止，簡言之，什麼時候殷建元戰死或逃出自水流域，我們方才宣告勝利。”
說到這裏，辰天起身走下高台，環視眾多部將，認真道：
“眼下擺在本部麵前隻有一道艱難險阻，即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重創殷氏聯軍，並最終贏得勝利。”
“現在，諸位暢所欲言吧。”
伴隨燈花滋滋作響，大帳之內陷入一片沉思，眾人知曉作戰意圖之後，填補細節倒也算輕鬆。
龐興雲身為幕閣的智囊，早有預想，再三思索後，抱拳站出隊列。
“啟稟神尊，末將心有一計。”
“說吧。”
“牧野處在昌河與自水的交彙之處，地勢開闊，有利於本部擺開圭艮兵俑，集群作戰。”龐興雲娓娓道來，分析道，“本部輜重補給共有水陸兩路，交彙點也正在牧野。”
這話沒錯。
牧野灘塗橫在斜月穀之外，恰巧隔斷鹿吳山與戴桂山，若是再往前，想找到開闊的地形擺開圭艮兵傭，那就隻能在姑蘇城下了。
但殷氏聯軍還有五十萬兵馬，現在明顯還不是攻城的時候，冒進並不妥。
更何況，戰線拉得越長，後勤被給愈發困難，水路倒還好說，隻要趁夜躲開獅鷲軍團的空襲，也可以輕鬆抵達。
但陸路補給呢？
離開椅崖關之後，到達戴桂山的地界之後，可再沒有平坦整齊的官道了。
原本日行百裏青牛篷車，估計在泥地裏寸步難行，無疑大大延遲後勤補給的效率。
如此說來，龐興雲的進言已經昭然若揭了，一猜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