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穀。
自水之畔。
辰天登上剛剛搭建而成的哨樓,遠望一川雲霧,滄汐紀元十萬九千年八月十三的牧野灘塗,還與往常一樣,靜靜矗立一叢蘆葦菖蒲。
南風吹過,拂出一片雪白的浪花,露出遠遠鋪在地平線盡頭的姑蘇城。
巍峨的城牆與遠山融為一體,交相掩映,隱絕可見半空奔湧的戰意,攪得周天寒徹。
兩萬對戰八十萬。
如果贏了,兵家的史書之上必將再添一則輝煌傳奇,反之輸了,滄汐天下便出一則笑話。
辰天緊握彤弓,質地堅硬的紅檀木沒有給他帶來半點安全感,伴隨他蹙緊眉頭,天蠶弓弦微微顫動。
“啟稟神尊!”
“講。”
“水師上岸了!”
“速召呂寬。”
“喏!”
傳令兵飛奔而去,稍過半晌,腳踩夕陽餘暉帶來雄如鐵塔的壯漢。
呂寬扔下厚重如山的門盾,免冠抱拳:“末將所率一萬永泰軍,順利登岸,盔甲刀劍等諸多補給,已經分發到賬!”
“弑神箭共有多少支?”
“三千兩百一十二!”
永泰城的冶煉技術很發達,從礦石原料到成品,造價大抵隻有外界的九分之一,近似於無。
但即便如此,一枝弑神箭的成本仍在八兩黃金左右,這還是千機閣三番五次改良之後的結果。
當然。
代價高昂,也意味威力不俗。
當初普遍在靈台境的梵天宗妖獸,正是被這些塗有水銀汞毒的箭矢悉數放倒,一千永字營當時隻有玉鼎境,照樣殺如戰神。
不過。
現在要麵對的是獅鷲軍團,辰天也不知康字營能否再次以弱勝強,搶得先機。
“本部共有十餘艘運兵大艟,目標很大,獅鷲軍團沒有發動攻擊?”辰天有些疑惑。
呂寬回答:“從平沐關撤回之時,確實有獅鷲飛抵上空,但數量很少,隻是遠遠盤旋而已,末將估計這隻是先鋒斥候。”
要來了。
這群雄霸天空的飛騎要來了。
辰天懍然,快速做出部署:“運兵大艟即可返航,捎回本部傷員的同時,再到永泰城帶來石油。”
這黑漆漆的玩意兒,乃是鹽戶羅迪在溶洞發現的寶貝,原來隻用以點燈製墨,後來經過焚金山莊的搗鼓,已經可用以戰爭。
一架投石砲車一次可發射十餘火球,燒如煉獄,用以集群作戰再適合不過了。
說實話。
辰天感覺此次出行,實在有點倉促了,因為憑借須彌戒指完全可以將這些軍用物資一次全帶來,何必讓運兵大艟來回折返?
但事態發展得太快。
他也沒料到戰事如此倉促。
更何況,穿山派李芥偷采靈石礦脈之事,進展得實在太順利了,原本預估的兩月工期,硬是讓他在半月之內完成。
同時,知事堂雖然不知道靈石礦脈之事,但見姑蘇城屢屢有運土大船,很快意識到辰天挖掘隧道偷襲的可能,更是三番五次派兵襲擾。
若非永泰水師拚死抵擋,那座驛站早被燒為白地了。
而且,也不知何處走露風聲,原本封為密聞的辰天盡失靈力之事,居然被知事堂察知了,一時被傳得沸沸揚揚。
這多少有點動搖軍心。
辰天也不得不在斜月之戰,親自上陣,向麾下將士展示如日中天的武力。
“等等。”他叫住轉身欲走的呂寬,“本部還有五千俘虜,一並讓運兵大艟押回永泰城吧。”
“呃——”
呂寬愕然,思索再三還是慎重道:“大戰在即,不如將這些雜碎編為陷陣營,讓他們抵擋攻勢?”
其實辰天對戰俘的處理辦法,不僅是呂寬有點不解,幕閣也很是疑惑。
這些人本是永泰城的死敵,昨天還刀刀見紅,今天卻以禮相待,那犧牲的兄弟豈不白死了?
再說了。
如果永泰城的部曲被俘,對方也會以禮相待嗎?
必不可能。
所以明裏暗裏,眾人多少有點微詞,但因辰天的決策從未出過差錯,眾人也沒直言進諫。
“不必了,陷陣營另有安排。”辰天擺擺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呂寬不好再言語,抱拳致意之後,領命而去。
時近黃昏。
永泰軍與南廂軍彙合之後,共計兩萬餘人,時字營身為車馬輜重營,已經迅速布置七百多架逢車擺出圓陣。
鹿角與拒馬的尖刺齊齊向外,形成第一道戰線,嚴防龍虎騎兵橫衝直撞。
而在側翼,泰字營的重甲門盾兵牢牢守住左右陣角,保護身後的康字營弓弩手可以從容輸出。
至於最為精銳的永字營,由於與趙玉堂短兵相接,現在隻剩七百餘人。
辰天便將其放在主陣中心,準備充做支援力量,隨時填補兵陣缺口。
南廂軍的戰力普遍較低,大多是長矛兵,主要作用在於幫襯永泰軍發揮最大戰力,三萬樽圭艮兵傭便是由其擺放,現在正處於戰陣最前端,也正是辰天所說的陷陣營。
從哨樓俯望下去,一幅八門金鎖背靠斜月穀,陣赫然陳列在牧野灘塗,其中的死門正朝東北。
以上種種部署剛到尾聲。
牧野灘塗的盡頭突然傳來一陣轟鳴。
辰天感受到地皮震動,放眼遠望滾滾兵塵,不出意料的果然見到一杆寫有殷字的大纛,周邊團團簇擁緋紅鐵甲的龍虎騎兵營。
身後還跟有大量步卒,望之如潮,簡直無邊無際。
軍旗招展,天邊殘陽如血,自水被兩軍戰意壓得粘稠如油,泛不起半點波瀾。
殷建元升帳登上高車,遙望陣前,視線穿過千軍萬馬,最終落在一抹清瘦白發的身影之上。
這就是辰天?
整合四座天下,縱橫萬裏的辰天?
說實話,殷建元有些意外,原本以為辰天威武不凡,至少也是意氣風發的仗劍少年郎。
但現在看來,他感覺辰天更像沉穩內斂的白衣士子,屬實很難將大殺四方的戰神與其聯係在一起。
兩軍相距三裏有餘。
氣氛焦灼。
殷建元手撫欄杆,俯身詢問車前諸多部將:“滄汐北域的罪魁禍首正在眼前,諸位誰當立得頭功?”
“末將願往!”一名滿臉絡腮胡須的壯漢應聲出列,腰間的三尖兩刃刀明晃晃有些紮眼,更反襯他渾身黝黑的皮膚。
殷建元點頭:“也好,令弟趙玉堂慘死於辰天之手,你去正好報仇。辰天已經無法調動靈力,廢人一個,你隻管斬他首級前來領賞。”
“末將趙屏山!必不負主帥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