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場秋雨,徹底將城主府外的懸鈴木染得枯黃了,晚風一吹,簌簌落下滿地寒意。
辰天接到的文書也如同這些落葉,鋪出厚厚一層,這才過去兩三天,他也熬出與聯子辛同款的黑眼圈。
麻了。
他開始懷念先前在焚相天下的瀟灑日子了。
辰天也不是沒試圖通過製造傳送陣,從四座天下召來救兵,比如說靈武大陸的辰宗,那又是何等的強大?
但靈石從那來?
所需要的材料又從那來?
滄汐北域窮得叮當響,修建一座涉波億萬裏傳送陣,又談何容易啊!
有這份資源,為何不用來直接鑄造望蒼兵人?這玩意兒猛如天神下凡,徒手也能扒下姑蘇城的垛樓,又何必舍近求遠?
辰天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跨越天下的傳送陣不必造,但萬裏之內的小型傳送陣很有必要。
因為伴隨南廂軍越走越遠,按腳程計算,今天應該到戴桂山附近了,一份戰報經過指示與傳達,足足耗費兩千九餘裏,共計三天。
而這已經是傳令兵的極限了,簡言之,這也是辰天指揮前線軍隊的最小延遲了。
“諸位可以不用靈石建造一座傳送陣嗎?”
“呃——”
十二音韻長老麵麵相覷,半天也無人回應,顯然被問傻了。
辰天一拍額頭:“算了,還是我到前線去吧,等有靈石之後,你們再盡快修建傳送陣。”
“現在就走?”童若然疑惑。
辰天點點頭:“時字營帶有一批物資正要去往前線,我正好隨行,童宗主就不必去了,留在永泰城我放心些。”
“好吧,不過你都要帶什麼人呢?”
“行軍打仗又不是踏春野遊,哪用侍女隨從?”
“這可不一樣,先生可是永泰城的門麵,儀仗不可或缺。”童若然搖搖頭,建議道,“草木花仙子帶上一些吧,藍蘭與赤株戰力不錯,她倆隨行正好。”
“永字營也正是親兵,可以護駕,城主府司膳房的侍女,還可以照料飲食。”
“既然先生還要戰場指揮,幕閣必定也要隨軍,龐興雲身為其中的參讚,必須與樊長翔同時前往。”
“至於物資補給,上次須彌戒指在溶洞之行還未用完,稍後我再裝填一些,先生路上肯定可以用得上。”童若然的心思很細膩,轉瞬間做好部署。
辰天也沒多說什麼,點頭由她照做了。
等到傍晚時分,城主府聚集一大群兵馬,各種軍用物資已經井然有序的裝車了,險些壓壞青石板。
他瞧了瞧烏泱泱的眾人,轉頭對童若然說:“你把楊娘塞在隊伍裏幹嘛?不知道她孟浪的脾性?”
“讓她貼身照顧先生呀。”童若然笑了笑,“先生現在沒有靈力,須彌戒指靠誰激活?永泰城的女眷除開我,也隻有她修為最高了。”
“就這麼簡單?”
“沒錯。”
“那好吧。”辰天半信半疑,翻身上馬,揚鞭凜然大嗬,“出發!”
童若然追了兩三步,喊住他:“預祝先生早日凱旋。”
“必定凱旋!”辰天沒有多停留,換住韁繩,打馬長嘶,一躍飛出百丈。
時近黃昏。
夕陽投下大片餘暉。
已經大致養好傷的殷飛,正帶領重新籌建的五萬兵馬遊弋在戴桂山附近,回望軍旗漫展,他胸中豪氣萬丈。
自從他在自水之畔慘敗而歸之後,一直對永泰城心懷忌恨,這幾天咬住南廂軍的影子不放,滿心想要報仇雪恨。
精銳打不過,這些城防出身的南廂軍還不是任由捏扁搓圓?
但其實說起來,殷飛對先前的自水之戰還是耿耿於懷,他始終認為自己的兵敗隻是疏忽大意而已。
一千龍虎騎兵對陣三千早有防備的永泰水軍,人數不占優勢,當時還是一片泥濘的地形,但自己從容的全身而退,並打出大致相當的戰損比。
這難道不是平局?
殷飛現在帶領共計八千兵馬,步卒五千,騎兵三千,個頂個都是未參戰的生力軍,裝備精良。
他回望戰旗飄蕩的部隊,眼神熾熱,這些人可是自己用珍貴名額換來的精銳,代價不可謂不小,本次行軍作戰,必定要撈足本錢!
此時。
一隊斥候繞過叢林,領頭的曲長打馬疾聲道:“將軍!前有敵情!”
“講。”殷飛按馬欠身。
他認識這個年輕人,其名王修格,乃是臨江城的世家大族之子,本次遴選新軍,王家算是最積極的一個。
甚至龍虎騎兵還未到達平沐關,王家已經早早遣散仙音閣的女眷,迫不及待的亮出鮮明旗幟。
王修格翻身下馬,稟禮彙報:“南廂軍依托自水左岸,逡巡於戴桂山,但始終在圍繞一個地方遊弋。”
“本將以為,本部不必疲於追擊,隻需抓住關鍵,以逸待勞!”
“兜圈子?”殷飛詫異,再次欠身問,“圍繞何處兜圈子?”
“回稟將軍,姑蘇城外有一處隸屬於永泰城的驛站,規模不大,但始終沒有撤離,南廂軍可能在此設前鋒指揮部。”王修格認真分析。
他讀過不少兵書,以前流沙商會對外招募護衛鐺頭,他也參與其中,與雪原妖族接觸過很長一段時間,打過不少勝仗。
現在他與永泰城為敵,也是因為意識到辰天率領的永泰城,對滄汐北域的巨大衝擊。
臨江城奠基以來,千年內見過不少勢力來來往往,尚且遊刃有餘,保全自身絲毫不在話下,但從來沒有麵臨永泰城這般急迫。
因為辰天不同於別的城主,他對平民百姓極為珍視,區區半年,已經吸引百萬人口。
這當然觸動臨江的利益,但最要命的是,辰天真的敢對世家門閥動手,甚至於連根拔起。
永泰城內部的世家大族隻因收買泥腿子幾畝破地,悉數被砍,所有家財全部被分。
而姑蘇城的林家,更是有一對父子因其而死,這讓萬裏滄汐北域的世家門閥無不震動,唯恐下一個被泥腿子推上刑場的倒黴蛋就是自己。
所以王修格不惜辭退美貌無雙的妻眷,也要立即向北域殷氏表明態度,更率兵馬投入殷飛的麾下。
然後殷飛聽完他的分析。
並沒有理會他攻打驛站的暗示。
因為那座靠近自水,明顯與永泰水師互為犄角之勢,這其中必有陷阱,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反倒是南廂軍在戴桂山附近徘徊,明顯是在等待陸路援軍,他們隻有步卒,也明顯更為好欺負。
“欺負區區一座驛站,勝之不武,本部大軍所謀宏遠,當建奇功!”殷飛挽鞭高嗬,指著戴桂山的濃密樹激昂道,“傳我命令!”
“進駐高山!準備伏擊南廂軍!”
“將軍!”王修格麵有異色,疾聲勸告,“本部騎兵擅長衝鋒,密林所陷,恐有不妥啊!”
殷飛蹙眉,攬轡打馬回身深深看向王修格,陰鷙道:“你在教本帥做事?”
“末將不敢……”王修格惶恐,跪地不敢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