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2章 偷盜

月色很濃。

高大的柏樹投下一抹陰影。

林間隱隱有蟲鳴鳥叫,童若然邊走邊對辰天說:“以前我還不是仙音閣宗主之時,待遇可低了。”

“衣食住行,每項都很簡陋。”

“比如說,談琴靜心所需要的焚香,竟然不是檀木,而隻是一些尋常的芸草,氣味很淡,根本沒有效果。”

辰天啞然。

這也算吃苦?

然而童若然似乎打開話匣子了,絮絮又道:“還有吃食也很讓人苦惱。”

“凡間的食材不甚精細,即便是最精貴的水牛裏脊,也有腥膻味,我根本吃不下去。”

“那……”辰天望向山腳下的杜家溝,緩緩回道:“那當時你還未沒辟穀,若是餓了,吃什麼呢?”

“有糕點零食呀!”童若然笑了笑。

她掰著手指,細細數道:“芙蓉軟春糕,雲雁羹,綠豆碧水湯,莧菜粥,景陽密桃酥。”

“這些都是美味佳肴,那個不能吃飽?”

“呃,這就是你所謂的吃苦?”辰天錯愕。

“難道不是嘛?”童若然反問,指著衣服又說:“那以前我穿得布料,均沒有染色,土氣得很,這總該算條件艱苦了吧?”

辰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隻是回想起那些倒斃在路邊的流民屍體,死無葬身之地不說,身上僅存的一衫半衣,也被別人扒掉。

真應了那句禪語——

人世間走一遭,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走。

辰天搖搖頭,心緒莫名有些複雜,正準備帶童若然走快點,忽然聽到遠處的山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響。

他猝然停住腳步,嚇得童若然險些撞在他身上。

她狐疑的支了支耳朵:“此地山勢背陰,積攢瘴氣,滋生不少山鬼,月明之時它們便出來鬧騰,很正常的。”

“還有這事?”

“對啊。”童若然湊到辰天身前,笑著說:“當然像先生這般的超凡修士,以一抵萬也不在話啦。”

然而辰天卻沒有心情跟她打趣開玩笑。

因為他放出神識之後,清楚感知到山澗所傳出的雜音並不是山鬼,而是一名平民。

確切的說。

應該是一位樵夫。

辰天飛身而去,隔著百餘丈又停下腳步,生怕自己的突然出現,嚇到這位老伯。

盡管如此,他聽到辰天的問話之時,還是身形猛顫,險些一斧子砍到自己的大腿。

“敢問老人家,杜家溝怎麼走?山下就是嗎?”

“……你是人是鬼?”

“瞧您這話說的。”辰天淺笑,側身指了指自己腳下。

樵夫探頭一看,發現他的影子極其明顯,頓時鬆開緊繃的心弦。

“小夥子,你膽子真大!”

“這黑燈瞎火的,你帶個女娃居然就敢翻山越嶺?命真硬!”

樵夫嘮叨兩句,收起柴斧,踮腳指向山下燈火悠悠的村莊:“那旮遝就是杜家溝!趕緊走吧!還遠呢,望山跑死馬!”

童若然瞄了瞄他,好奇道:“老伯也知道現在黑燈瞎火的,山裏又有山鬼與野獸,為何不在白天砍柴呢?”

“問這幹嘛?”樵夫忽然警鈴大作。

他眯眼打量兩人,發現他們衣冠楚楚,明顯不是尋常平民子弟。

“兩位貴人,可是仙家宗門?這……”

辰天見他神情大變,顯然恐慌極了,立即擺手打斷他的話茬:“老伯高估了,我們隻是路過的藥商,聽說杜家溝山清水秀,所以連夜趕來看看。”

這樣的托辭,辰天隨口就能說出一萬套,根本不怕樵夫追問。

而樵夫本來還有點懷疑,但接過他遞出的半錠白銀,立即篤信他是藥商了。

“巧了!”

“杜家溝正好有一片桃林,等翻春下過雨,也正好可以收獲一大批桃膠呢!”

樵夫越說越激動,索性收起斧子也不砍柴了,找到藏在暗處的老。毛驢,熱情的帶辰天走向杜家溝。

辰天跟他邊走邊聊,一路歡聲笑語。

得知樵夫名叫杜嘉年,乃是杜家溝的亭長,說是管轄百餘戶村民,其實也相當於族長,義務比權利更多。

他與辰天相談甚歡,但見童若然跟在身後一直沒有搭腔,感覺有些冷落她,不禁找話道:“其實……”

“我剛才在偷盜柴薪。”

“這種不能見光的勾當,自然要在晚上搞,若是白天被人發現了,肯定招災。”

童若然怔了怔,將盡六十歲的老伯,不怕豺狼虎豹,不怕山鬼,冒死鑽進樹林居然隻為偷偷砍一些柴禾?

而且這些柴禾還都是鮮活的樹枝?

童若然難以理解,不可思議道:“附近就沒有幹一點的嗎?這些帶回去,也很難點燃呀!”

“女娃娃,你說得倒輕巧。”杜嘉年歎息,揮手總覽四周蒼茫的樹林:“這些荒山全都是殷家的產業,平時牲口喝點河水都要交稅,何況這些?”

“我身為亭長,如今幹出這等事,還讓你們抓個正著,真是丟臉。”

童若然見他自嘲的笑了笑,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她埋頭望向悠悠月光,默不作聲。

辰天悄然握住她的手,接過話茬:“那片桃林總該歸屬杜家溝,而不是殷家的產業吧?”

“這可說不準。”杜嘉年臉上擠出一抹苦澀的表情,幽幽道:“桃樹雖然是我們的,但田地卻是殷家的,若是哪天殷家不高興,我們還能把桃樹拔回去不成?”

連番的訴說,讓氣氛有些沉重。

杜嘉年唯恐敗壞兩人的興致,生硬的又岔開話題,聊起家長裏短。

辰天左耳進,右耳出,心裏卻在想殷氏的觸手居然早已伸入蒼汐北域了,而且還壓得平民百姓抬不起頭,難以為繼。

殷氏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卻是藏汙納垢,那有一丁點仙家宗門的樣子?

若是我做主。

絕不允許這片土地再有如此齷齪之事!

思及於此,辰天的道心再次萌動,隱隱有頓悟的趨勢。

杜嘉年牽著毛驢,走完最後一道盤山小路,杜家溝已經擺在眼前了。

他回望黑黢黢的山林,驚奇道:“今天運氣真不錯啊,居然沒有碰上山鬼,稀罕呐!”

童若然瞧了瞧懷裏剛剛蘇醒的麒龍,深知是它無形之中的威壓,嚇得山鬼不敢靠近。

但事實歸事實。

情商一向很高的童若然,笑著對杜嘉年說:“老伯福星高照,這可是好兆頭,以後呀,日子會越過越紅火呢。”

“哈哈,承你吉言了。”

杜嘉年眉開眼笑,顯然很受用,他樂嗬嗬的打量一番童若然,又瞟了瞟辰天。

“誒那啥,兩位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妹妹。”

“他是我夫君。”

“呃——”杜嘉年望著各執一辭的兩人,疑惑不已,滿臉的詫異。

辰天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童若然這是要唱那出?如果她不想占我便宜,為什麼要稱我是她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