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廡廊,辰天很遠便聽到一陣潺潺的流水聲。
轉過拐角過後,隻見後山垂下一簾瀑布,規模不大,但頗為秀氣。
雪白浪花湧進水渠,再流入池塘,泛起一圈圈碧波漣漪。
先前身在大墓,到處都是暮氣的景象,簡直讓人氣悶。
所以辰天望見滿池綠葉荷花,心情格外舒暢:“一步一景,仙音閣的山水真是鍾靈神秀。”
“那可不,我布置的呢。”童若然笑靨如花,帶他走進池邊石舫。
四五名弟子適時呈上菜品,裝盤很精致,其中桂花糯米藕最讓辰天中意,滿箸挑在碗裏,嚼得口舌生津。
童若然淺嚐輒止,撐手托住下頜,望著辰天大快朵頤。
山下那些宗門,每個都是姑蘇城附近的頂尖勢力,先生前幾天被稱為神尊還不夠,居然今天還要晾曬他們嗎?
要知道。
先生已經算是徹底與殷氏撕破臉皮了,那這些前來拜會的宗門,無疑展露出一種鮮明的態度——
與殷氏決裂,轉投先生。
可殷氏家大勢大,放在蒼汐天下也算是說一不二的存在,那他們此番表態,必然有天大的風險。
那先生為何晾曬他們,不去收下從大墓找到的寶貝,讓他們安心呢?
難道……
先生看不上他們,還是準備設法跑路呢?
想到這裏,童若然神情一緊,姣好的麵容露出些許擔憂。
“童宗主膽子真大。”辰天夾起藕餅放進雲鳳鸞碗裏,側頭又對童若然說:“居然敢留我在仙音閣吃飯。”
“先生剛才都說我敢賭了。”童若然見雲鳳鸞三兩下又吃完藕餅了,瞪她一眼的同時,也給她挑一塊。
雲鳳鸞委屈極了。
菡萏池的蓮藕,可是終日聽取仙樂長大的極品,食之可精進修為,錯過一次不知又要等多久。
這可是機遇,那能輕易放過呢?
至於宗主與先生的對話,自己又聽得雲裏霧裏,猜啞謎那有吃飯重要?
辰天眯了眯眼。
殷氏盡管勢力極其龐大,但主體也隻在中域,距離北域至少有六七萬裏。
若想把觸手伸過來,也需要費一番功夫,支援的戰力並見得有多麼強。
可在北域這些本土勢力眼底,簡直是滅頂之災,那毫無戰力的仙音閣為何要救自己呢?
辰天願意相信童若然對自己有點仰慕之情,但這不能完全支撐起整件事的邏輯,她必有其餘所圖。
“童宗主,仙音閣比起那個山門長老如何?”
“你說的可是範盛?”童若然笑了笑,頗為玩味:“以前嘛,無論弟子數量還是占地麵積,合坤門當然遠勝仙音閣百倍。”
“那現在呢?”辰天很是疑惑。
雲鳳鸞笑出聲,搶先道:“範老伯肯定沒想到殷氏大墓居然就藏他們山下!那先生把大墓拆了,他就成光杆老漢呐!”
“這……”辰天愕然。
他也沒料到,自己的無意之舉,居然毀滅一個不小的的宗門。
前幾天,範盛還率先對自己朝拜來著……
感慨過後,辰天很是無奈,與童若然細細聊過,也大致搞清楚仙音閣的定位。
就像合坤門擅長培育良種植物,栽種靈藥,仙音閣則擅長音律,蒼汐天下的樂官大多出於此地。
要說戰力,均是聊勝於無,肯定打不過專事鑽研心法戰技的武門。
所以這種雜門,隻得尋求大宗門的庇護,保證產出有大部分可以落在自己手裏。
仙音閣還好,常年研習音律的弟子個個儀態萬千,美/豔光彩,非貴門不嫁。
通過聯姻,大大小小的勢力都有一定話語權。
但合坤門可慘了。
他們的作用雖然重要,但實在沒人看得起這些近乎農人的修士,常被斥為下九流的泥腿子。
而且其辛苦產出的靈藥與地寶,大多被武門掠奪,日子過得很緊巴。
雖是有德高望重的範盛經營,尊為範伯鄉老,可名義畢竟是名義,實際麵對大宗門還是難以反抗。
至於仙音閣——
辰天已經明白童若然的謀劃。
她要擺脫諸如合坤門那樣的窘境,讓仙音閣不仰仗大宗門的鼻息,她要讓天下不再以另樣的目光審視仙音閣。
自強的女人。
辰天默默對童若然打上標簽。
同時他也深感小宗門的不容易,務農不自食,修音不自娛,為生存下去不知吞下多少苦果,又舍下多少尊嚴。
近三千年來,靈氣越發稀薄,那怕隻為一棵五百年份的仙草,也要打得頭破血流。
底下的平民更是被視為一群螻蟻,打殺不論罪,隻當是腳底的爛泥,肆意蹂/躪。
辰天的道心似乎有所觸動,但隻是靈光一現,並沒有借機頓悟。
收攏思緒,辰天緊盯童若然的雙眼,率真直言:“我可以幫你壯大仙音閣,以正聲名,讓天下刮目相看。”
雲鳳鸞滿嘴嚼著藕餅,眼前一亮,命覺高手答應坐鎮仙音閣!
天大的喜事!
這下方圓千裏,我看那個混蛋再敢調戲仙音閣的弟子,胡亂提親!
雲鳳鸞大喜過望,嘴上雖是沒說話,但看向辰天的眼神,仿佛收到一柄神兵利劍。
但童若然卻沉吟道:“敢問先生,那麼代價呢?”
“支持我出海。”辰天毫不諱言,認真道:“此事耗資巨大,我至少要為此準備三年。”
“耗資巨大是多大?”
“比之靈器大船,十倍不止。”
“啊這!”雲鳳鸞驚呼,但馬上察覺自己失態了,立即埋頭乖乖扒飯。
“你打算怎麼做?”童若然怔神之後,沒有追問為何出海的閑話,也沒問真假。
她知道,辰天一定做出決定,並在仙音閣有取舍,那在三年之內也更能綁定辰天,合作當然也更牢固。
若是辰天敷衍過去,無欲無求,那自己很可能是引狼入室。
童若然暗中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又鬆開,知道自己又賭對了。
“你若有難言之隱,當我沒問。”
“沒有。”辰天擺擺手:“壯大仙音閣,先從山下那些開始,你我的第一桶金,算是到手了。”
“要我陪你去嗎?”
“隨便。”辰天站起身,笑了笑:“反正你已經豁出去表態了,世人已經認為我是仙音閣的打手,童宗主的護花使者。”
這話沒錯。
童若然也明白其中內涵。
當初自己被先生橫抱走出大墓,已經有與殷氏作對的莫大嫌疑,此後自己還將先生帶回仙音閣主峰,更加坐實殷氏之敵的身份。
現在,盡管先生剛醒不到半盞的時間,可在外界看來,他已經是半個仙音閣的人了。
而先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童若然自當要跟先生一同下山露麵。
“走吧,我熟悉路。”童若然向辰天伸出右手,同時帶上一方煙紫麵紗,躍身飛向山下。
石舫之中的弟子麵麵相覷,我的天呐,宗主居然主動牽男子的手了!
“雲姐姐。”
“啊?”
“宗主……”
“別問了,我也不知道,她從大墓回來就變了。”雲鳳鸞將藕餅分給眾多姐妹。
有一搭沒一搭跟她們聊起墓中遭遇,聽得小姑娘們興致大漲,湊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