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魔教叨擾也有些時日了,等到確定君子矜沒什麼大礙之後,君似陌便去向禦顏告別,或者,看有沒有機會再見他師兄一麵。
隻是,剛要走進殿門,卻被君子矜拉住了。他疑惑地回頭,看著他。他穿著禦顏買來的衣裳,華麗了些,卻是將他頎長的身姿勾勒得完美無缺。
君子矜還是冷冷的,他有些不耐煩地放開他的手,微怒,問道:“你去哪?”
盡管這樣地不耐煩,君似陌卻還是為著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開心著,嘴上卻若無其事地說:“去跟禦顏告別,在這打擾了這麼久,悄悄走了總歸是不好的。”
君子矜麵無表情地聽完之後,又像以前一樣,挑著最傷人的語氣,譏諷著:“你什麼時候,變得跟魔教教主這樣熟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最為低賤的東西。
君似陌沒有任何防備地聽著,心中隱隱刺痛,卻還是強裝著笑看著他說:“那天,是他救了我們。”
君子矜無動於衷,怎樣打擊君似陌他就怎樣來的快,“魔教教主,什麼時候,也這麼助人為樂了?”
歸根結底,在他心裏,君似陌隻是個用身體取悅他人的下賤之人。就算不是,他也要如此讓他不痛快。
這是他欠他的。
被仇恨蒙蔽的雙眼,隻會記得仇恨,而心底裏最原始的感情,早已被他塵封,不敢觸碰。君子矜,便是這樣的。強加在身上的快意,便使他忽視了那一點點微弱的感情。殊不知,如果他曾有一點點發覺,那麼此後,也不至於後悔至極。
君似陌心知順著他來或許會讓他快意一些,便承受著,反正他也知道,說得再多,也於事無補。便朝他笑笑,繼續向前走。
君子矜第一次看他的背影,眉頭上有他不曾注意的褶皺。
剛一進門,便看到宮卻幽呆坐在軟榻上,以手撐額,不知在想什麼。
“師兄……”君似陌低聲呼喚。
宮卻幽回過神,看了他半晌,暗啞著嗓子問道:“怎麼,這就要走了?”
君似陌點點頭,“師兄,禦顏呢……”
“在內殿。”宮卻幽仿佛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嘴角勾著邪魅的笑。
君似陌看著他,心裏不由得為禦顏感到高興,他師兄,也不是心裏完全沒有他的。抓著包裹的手緊了緊,他微笑,“那師兄,我就走了……”
宮卻幽看著他越來越瘦的身子,皺眉道:“實在撐不下去了,記住,還有我!”
前行的腳步一滯,君似陌回過頭,感激地看著他,笑,如沐春風,“嗯,我知道……”說完,便又匆匆地轉過頭,即將湧出的淚滴,被他完美地用衣袖擦去。
有時候,是真的撐不下去了,但是,隻要每次有一點點奇跡發生,他就不甘心放棄。否則,那如煙霧班若有若無的機會,就真的沒有了。
出了殿,君子矜的神情陰沉得可怕。他看了看君似陌微紅的眼眶,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就走。
到了下一處歇腳地,君子矜拿過君似陌身上的包裹,翻找著。一路走來,身上的衣物著實讓他心裏不爽。可是憑他怎麼找,隻有幾件新衣裳以及君似陌的衣裳,他的衣物,一件不留。
他拿著衣物,冷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醒來幾天,君子矜一直不曾問過他身體是何原因變成那樣。君似陌也不敢貿然詢問,或許,今天是個好機會。
他一件件地把衣服收回,小心翼翼地問道:“子衿,對於你的昏迷,你就沒有一絲疑惑嗎?”
他知道,這樣一問,肯定又會遭來君子矜的譏諷,做到了這個地步,任誰想,都會想到是那衣服出了問題。或許,君子矜會因為衣服是白鈺理的而選擇不相信他,但是,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辦法。
“衣服是白鈺清理的,你認為,他在我衣服上動手腳?”君子矜反問著,還是一成不變的諷刺。
是意料中的回答,可聽到“是白鈺清理的”這句話,君似陌心裏,還是微微一滯。
“那衣服上,有種特殊的香味。”至於這香味是什麼,他師兄也不知道,隻是說這香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聞過。不過他處理起來,還是一點也不含糊。
“哦?”君子矜勾起唇角,擺明了不信,“你的意思是,白鈺要害我?”
君似陌無所作答。
“你怎麼不說,是店小二在茶水裏下了藥呢!”
到了這種地步,君子矜還在袒護白鈺,君似陌隻覺得,心裏好苦澀,苦澀得讓他說不出話。這種苦澀,來源於君子矜對白鈺毫不保留的信任。
“子衿,你們多年未見,他突然間回來,你怎麼會知道他……”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他的話,君似陌也不去管臉上火辣辣的疼,倔強地看著他。從話一出口的那一刻開始,他早已經料到會是這個後果,他不驚訝。
隻不過是心裏又添了一道傷疤罷了。反正已經夠多了,再多一條,也沒什麼。
君子矜用力地掐著他腫脹一邊的臉,羞辱道:“你以為他跟你一樣殘忍麼,君似陌,你別把別人想的跟你一樣齷齪,像你那種類似於畜生的做法,沒有人會屑於與你為伍!”
又一次地,君子矜又一次將君似陌不堪的往事提了出來。而君似陌那顆層層包裝過的心,已經出現了裂縫,那裂縫,在一次次的撕扯下,變得越來越大,隻等著哪一天,轟然坍塌。
明明已經痛到了極點,可是,君似陌還是強撐著笑顏,唇角的鮮血便也毫無懸念地溢了出來,他說,“嗬,我殘忍,子衿你也知曉朝堂之事吧,若我不那樣做,死的,那就是我!”
這時候,君子矜隻覺得眼前人的笑特別礙眼,他的紫眸裏,似乎透著一股絕望之氣。這樣的君似陌,讓他覺得陌生,讓他覺得心驚。來不及思考,他臉上的倔強又是激起了他的仇恨,他幾乎是把他推倒在地,居高臨下,“當年,你的母妃就是用這樣的理解置我們於死地的麼,真的是好得很呢,你還真不愧是那女人生的!”
君子矜看著他,眼中寒潭凍人。這一句帶著譏諷話,將君似陌一直憋在心中的委屈都給引了出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把她的過錯加注在我身上……”像是終於受不了了,君似陌第一次對君子矜吼著,蓄藏在眸中的淚水毫無阻擋地順著那腫脹的臉滾了下來,喉間的苦澀,暗啞了聲音,“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就是要這麼對我,每天小心翼翼地跟著你隻為了不讓你厭煩,每次說話時都反複猜測你的心情,隻是想讓你不再挖苦嘲笑我,我不過隻有這麼一點小小心思而已,你就為了那可笑的仇恨一次次地將我毀滅,為什麼呀!我雙手奉上心讓你看到,你卻無情地插上一把利刃,說我殘忍,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是那個女人害你們的,你去找他啊,你去報複她啊,為什麼一定要把這一切加注在我身上!”
說完了,吼完了,君子矜還是一貫的冷笑,而君似陌,扭曲的麵容,已經滿是恐懼。
“對不起……對不起,子衿,我錯了,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錯了……”
君似陌幾乎是爬過去攀附著君子矜頎長的腿,他祈求他,哭著,挽留他,求他不要離開……
那時候的夕陽,真真如血。
“你看,是你自己求我的啊,是你自己求我把仇恨發泄在你身上,我可是,什麼都沒做……”豔色薄唇微勾,形成一個冰冷的弧度,如星辰的黑眸,盡然恨意綿綿。無情的語言,事不關己。
那時候,有一顆心,正在慢慢碎掉。夕陽下,亦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