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以後,君似陌生了一場大病。不管是吃了宮卻幽留給他的藥或是劉鬱給他抓的藥,一連幾天下來,病情也不見好轉。
身子愈益消瘦,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纖薄,卻絲毫不減風華。
“公子,你就吃點東西吧……”劉鬱實在看不下去了,端著冒著熱氣的飯,舀了一勺,便要往那蒼白的唇中送去。
君似陌偏過頭,淡淡地說,“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劉鬱也無奈,將飯菜都端下去,卻聽得後麵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往後一瞟,君似陌已下了床。
他大驚失色,“公子,你的病還沒好呢……”
“我知道,”君似陌拿起桌上的梳子,翠綠色的玉梳將他修長的手襯得越發白皙。萬千青絲穿插著密集的梳齒而過,飄去一陣清香。稍稍撥弄一下,萬種風情,發絲盡拋於腦後,情絲纏繞,慵懶隨意。他走到門口,停了停,說:“我去弄點吃的,別跟來。”
劉玉略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卻是止了腳步。
那晚已經過去五天了。
身體被粗暴地對待,疼痛直至現在仍沒減輕半分,再加上他心理上驚懼的情緒,病能好才怪。
君似陌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了後廚。
他說得沒錯,他的確不想吃飯,不是沒胃口,而是看到劉鬱一臉歉疚的表情,他便不想吃。
在和劉鬱相處的那段日子,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或許,你要試著讓別人走進你,這樣就不會覺得孤單。
於是,在平日裏,他選擇相信劉鬱,將自己最真實的那一麵慢慢地在劉鬱麵前不設防,可劉鬱,帶給他的,又是什麼呢……
當初,哪怕劉鬱提一句“她不是君子矜身邊的”,他也會感到欣慰啊,至少證明,他君似陌身邊,也是有人默默支持著他的……
然而,劉鬱隻是一個勁地催他踏進那個陷阱……就連在殿上被侮辱的時候,他也沒有為他解釋過一句話……
還有君子矜……
心裏有點失落……
“公子你的粥糊了!”
君似陌一愣,帶有譏諷的語氣將他拉回了現實。竟不想,他會在劉鬱身上找所謂的希望。
婦人伸手遞過來一個湯勺,君似陌本能地伸手去接,卻沒想到手指微微碰到勺柄便滑落了下去,他彎腰去撿,一雙略有粗糙的手卻是搶在他前邊,耳邊還是傳來帶有譏諷的聲音:“怎麼敢勞煩公子撿,這樣的小事,讓我們這些下人來做就行了!”
君似陌直起身,皺著眉,他與眼前的婦人並未見過,為何她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意見。
他可以確定,明明他可以拿住勺子的,隻是那婦人卻是暗中使了力讓它掉在了地上。
不過,就算不知道是何原因,他也不會專為了這件事而去細心詢問“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這種話,於他而言,隻要不是君子矜,都跟他無關。
有些人,或有些事,真放在心上,那就是浪費感情,那就是傻。
這句話,是宮卻幽在小時候告訴他的。
舀了碗粥,也不顧婦人難看的臉色,轉身便走。
“哎哎,聽說了嗎?那什麼國的公主被處死了啊……”
“可不是嘛,聽說不是個全屍呢,真殘忍……”
君似陌一字不漏地聽了這些話,眼中起了波瀾,眸子散發著高貴的紫光,明媚動人。
被處死?那個鳳翎朝的公主?
是因為那個女人陷害他嗎?還是……
也許,君子矜心裏是有他的,隻是礙於兩人之間的羈絆,因而對他這般決絕。
心境豁然開朗,君似陌微微一笑,仿佛一切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隻是,君似陌沒有意識到,想法終究隻是想法,生活的現實終是可以讓他美麗的夢幻滅。
蔭蔭密林之下,水榭亭樓之中,兩人修長的身影,正襟危坐。對弈。
那人穿得簡單,可一身華貴之氣還是有增無減。他修長的指捏著一顆白玉棋,淡然一笑,抬袖,穩穩落子,玉盤傳來清脆的響聲,如佩環。
僅因為那麼淡淡的笑,選擇幽靜小道的君似陌便是移不開眼了。在亭台的對麵,他站在鵝卵石鋪的幽徑上,定定地看著君子矜。
白鈺費盡心神地跟君子矜周旋,他並沒有餘力去注意其他。倒是君子矜,在君似陌的身影出現在這條路上的時候他便已經看到了。隻是,他不想去管。
倒不是厭倦了,隻是心底下,抗拒著見君似陌。
“你輸了……”又是一子輕鬆落下,君子矜嘴角洋溢著笑。
棋盤上,白子並不多,卻是將黑子逼得無路可退。
白鈺撐著頭,看著這進退維穀的局勢,笑問:“為什麼?”
明明前一刻還悠閑散漫,下一步卻是步步緊逼,不遺餘力地斷了他所有的後路。
然而,也就在他問了這句話後,他看到了亭子的對麵站著的君似陌,也不再有什麼疑問了。
“不去請他過來坐坐嗎?”白鈺指著君似陌。
君子矜臉色一變,直接就想拒絕,話剛到嘴邊,便又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點點頭,示意白鈺隨便。
也不知道白鈺跟君似陌說了什麼,從他這個角度來看,君似陌在笑。
那個笑對他來說,似曾相識,又好像很是陌生。
“子衿……”君似陌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喜悅。
君子矜嚐著茶,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冷笑,“看來你恢複得不錯……”
前幾天劉鬱經常來找他,說是君似陌生了重病,懇求他請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為他治病。
如今看來,這不過是君似陌用來誆他的手段。
“這裝病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被治好……”君子矜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像是談論天氣似得對著白鈺說著。
白鈺不傻,君子矜的弦外之音他聽得出。他反射性地看向身邊的君似陌,臉色不見得比幾天前在殿上好。
沉默的氛圍籠罩著他們,白鈺抿了抿唇,看到君子矜冷漠的神色,要出口的話便又吞了回去。
君似陌端著粥的手緊了又緊,最後,他苦笑一聲,“我還是走吧。”
其實,他應該早就猜到了,讓他過來,就不會是君子矜的主意。
“誒……”
衣袖被扯住,君似陌回頭一看,竟是白鈺。
“你……”他驚訝地看著他。
白鈺看向君子矜,麵帶微笑,“子衿你先回去吧……”
君子矜一愣,不悅地看了君似陌一眼,走了。
君似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裏一痛。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剛剛君子矜那一眼,分明是在警告他。
是怕他對白鈺不利麼……
眼睛不自覺地瞥向白鈺,他正在倒茶。看到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把茶遞了過來。
君似陌隻覺得眼前的人很親切。
他放下手裏的托盤,接過茶。
“坐吧。”白鈺做了一個“請”手勢。
“你找我,有什麼事?”
白鈺不急不緩,他慢慢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後,才慢慢開口:“我知道你的身份。”
“是……子衿告訴你的嗎?”
白鈺沒有回答,君似陌隻當他是默認了。這個認知後,他隻覺得此時心裏特別地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