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承諾

“你一直住這裏嗎?”

君似陌捧著一本詩經,不經意地問道。

他在這裏已經好幾天了,至於師父的任務,他通知了自己的暗衛隨便找了個理由由他代拿。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隻是單純地想呆在南宮子衿身邊,想跟他說話。

這種感覺,似乎跟他師兄的,並不一樣。

君似陌不知道,這就是留戀。就像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樣,這一留戀,便造成他一世殤。

他們現在就住一竹屋裏麵。竹屋處在半山腰,周圍竹木林立,環境清幽,遠離世俗。的確是個苦讀的好地方。隻是,一人在這,未免太過寂寞。

“嗯。”南宮子衿整理好筆硯,纖長的手指拿著筆,蘸墨,淡淡地應聲,隨後便微微低下頭。

細滑的筆在些許泛黃的紙張上劃過,一筆一畫,帶動的,是他飄逸的寬袖。

君似陌是看過他的字的,不像他師兄的字般狂妄灑脫,筆畫之間,堅韌有力,線條分明嚴肅,正如主人一般,淡漠。

見南宮子衿在聚精會神地寫著,君似陌也不好意思打擾。他便像往常一樣地去林子裏麵采摘今日食物,隻是這一次,南宮子衿不在。

經過幾天的相處,君似陌便知道南宮子衿是極為心細的。這裏雖是郊外,人煙稀少,但,卻不像其他地方那般死氣沉沉。

他穿過片片竹林,竹林之後,是一片小小花圃。花圃雖小,品種卻是極多。拒南宮子衿所言,他每出去一次,便會帶些花種回來,來裝飾這片竹林,這樣看起來才不會單調到乏味。

花圃的旁邊,便種了一些常食菜。雖然偶爾會有些兔子之類的動物來偷吃,但恐怕他們的爪子還沒伸出,就已經被南宮子衿精心布置的陷阱給捕獲了。於是,那一頓飯,可能有幸吃到葷食。然而,縱使粗茶淡飯,但君似陌卻是吃得比宮中的山珍海味更有興致。這其中的緣由,卻是難解。可能,是想換種口味了,也有可能,是做飯的主體不同……

君似陌做在一旁的石墩上,悠閑地靠著身後的數,想象著平日南宮子衿照料著這片花圃的樣子,伸出手,臉上洋溢著可以稱之為幸福的表情,撫弄著眼前嬌弱的花苞。

第一次,心靈釋放到了深處,不帶任何束縛,沒有任何壓力……

冬日暖陽,透過秘密竹林,一張素淨卻是傾城的臉,附上點點光斑,就像那半彎著的花枝,慵懶卻又招人喜愛。

“君似陌……君似陌……”

白皙的手指在那張懶洋洋的臉上輕輕拍打,意欲將他喚醒。

君似陌聲音沙啞的嗯了一聲,搖了搖頭,似乎很習慣地撒嬌道:“師兄再讓我睡會兒嘛……”

弱弱的聲音,再加上他微微嘟起的紅唇,讓南宮子衿見了,一陣啞然,而後,耀眼的鳳眸中竟湧現了一絲痛苦,逐漸地,又被仇恨所替代。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子衿控製好自己的情緒,複看了旁邊睡得正香的人一眼,苦笑,靠著旁邊的一棵樹,慢慢地坐在柔軟的草地上,休憩。

誰知這時睡在旁邊石墩上的君似陌突然翻了個身,他猝不及防,君似陌便翻身到了他身上。

似乎是磕到腳了,痛呼一聲。君似陌這才朦朧地睜開眼,一雙手還在胡亂地動來動去,知道看清身下的人後,才驚慌地要爬起來。

隻是這一過程不太順利,君似陌穿的是南宮子衿的袍子,在他身上有點長,平日裏走路注意點就好了,但現在這種情況,顯然沒注意到那麼多,於是剛站到一半的君似陌由於踩到衣角又摔了下去,沒有浪漫的意外的唇碰唇,倒是響起某人的悶哼聲。

君似陌弄好衣裳,趕緊起來,一臉歉意地看著南宮子衿紅透了的鼻子以及……被自己狠狠坐下去的下半\/身滿,緊張地問,“沒…沒事吧…”

南宮子衿白了他一眼,額角冒著冷汗,壓抑著痛苦,難受地說,“你試試看……”

他一踩到衣裳,就被傷了兩處。

君似陌難堪地摸摸下巴,他怎麼會想到一摔下來下巴就磕到他鼻梁,然後還剛好不好地坐到那裏……

“還……還能走嗎?”

看著南宮子衿蒼白的神色,君似陌同為男人,自然知道這滋味不好受。

一直在忍痛的南宮子衿此時也是暗中瞥著君似陌,在看到君似陌眼中濃濃的關心之後,竟有些恍惚,手不由自主地要碰上他就差沒流淚的臉頰,卻在半途中改變軌道,轉而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對視自己,邪笑,“若我就此不舉,你將如何?”

不知為何,君似陌竟覺得他這笑有些猙獰,心底有股淡淡的不安之感。但很快,他就把它歸結於自己的莽撞,紫眸對上那雙上挑的鳳眼,一片坦蕩,“這是我造成的,自然由我負責。”

“如果,是你間接造成的呢?”

“我不會逃避責任。”

“很好,”南宮子衿突然站起來,笑著拉起君似陌,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一隻手撥弄著他旁側稍微淩亂的發絲,“你可別忘了你今天說的。”

君似陌點點頭,低下頭的他,沒有看到南宮子衿笑中掩藏的冰冷,也沒有注意到他語氣中前所未有的認真,更不會想到這句話要他以後會付出多大代價。

高陽悄悄地移動,到了一個最高的高度。一陣微風吹過來,纖細的花枝搖擺,似是在為驗證這個承諾一般。

“子衿,”自從兩人熟悉後,君似陌便一直以“子衿”喚他。剛剛用完餐,君似陌就拉住要去練筆的南宮子衿,“子衿,我們說說話。”

南宮子衿熟悉地從書堆中翻出一本古老的書,當看到君似陌略有些哀怨的臉色之後,微微一愣,便放下書,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莞爾,“你說,我聽著。”

“子衿,你為什麼想要考取功名呢?是為了父母之望嗎?”

自古以來,欲考取功名者,為錢,為名,為利,為國。前三者南宮子衿定是不屑的,若是為國,依照他的武功來看,要做一名武將是完全沒問題的。

“可以這麼說。”

短短的幾個字,君似陌卻體味出了不尋常的感情。他還不曾去想這是什麼時,南宮子衿卻又開始言語。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被仇人殺死了”,說到這裏,那雙眸子又再次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們臨死前,告訴我,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將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一定要將仇人狠狠地踩在腳下,就是一絲的喘氣機會,也不能給……”

說著說著,看著君似陌的他心底又燃燒起雄雄的仇恨之火。隻是,又被他壓下去了。

“子衿……”

君似陌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他。這種感覺,這種想要手刃仇人的感覺他也有過,他還記得,當初報完仇後猙獰的麵目,已經不能用恐怖來形容了。

“所以,”南宮子衿冷笑著,“我必須足夠強大。”

是啊,隻有強大了,才有資格說報仇。才有資本去保障自己的所有物。這點,自君似陌記事起,他就已經懂得了。

“陌兒,”南宮子衿咬著牙,“這種感覺,你能理解吧……”

君似陌呆呆地看著他,久久在一聲“陌兒”中不能回神,直到手中的竹筷滑出手中,他才胡亂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