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日子因為充實快樂，感覺時光飛逝，轉眼我們來上海已經1個月有餘。清明的時候我本來應該回天津去給幹爹掃墓，可是因為放假隻有幾天，並且馮雨陽約了我要去踏青遊玩，我便沒有回天津去。隻是給幹娘和姐姐寫了信，還附了我家房子的照片和我與衛苒的近照，讓他們放心。
晚上，我正在書桌前看我的英文書，衛苒的英文比我學的早，很多問題我還要問他。我們一起在溫馨的台燈下看書，一起小聲議論。
我知道在上海講英文是時髦的事，平日的居家婦人也都懂幾個外來語，生活中經常拿來打趣。小財寶管我們叫摩登人。
我正和衛苒談笑英文課上大家的發音趣事，有些同學講方言，說起英文來非常滑稽。
忽然電話鈴聲響起來。衛苒跑過去接起。
“喂，誰呀？”電話裏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似乎問了什麼。
“哦，哥哥，是找你的。”衛苒把電話遞給我。
我接過去，“喂？”
“嗨，無雙，是我。”原來是馮雨陽。這是他第一次往家裏給我打電話，我很意外。
“啊，是你。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來電話。”
“我早就想打給你的，怕你不方便。剛才那個男孩是誰啊？聲音好溫柔的。”他笑。
“嗬嗬，是我弟弟。衛如玉。”
“啊，你還有弟弟？”
“怎麼？很奇怪嗎？你不是也有哥哥嗎？快說吧，什麼事，我在看書呢。”
“戲票！去不去？是明天晚上的。是龔秋霞主演的電影《古塔奇案》。票子我已經搞到了。很好看的，哎呀，特別是其中龔秋霞演唱的那個插曲，簡直是——”他在電話裏手舞足蹈，滔滔不絕。
我知道龔秋霞是當時很有名的電影明星，馮雨陽更是特別追捧她的戲，簡直是每場必看的。富家少爺追求女明星的不在少數。上海又是名媛眾多。什麼趙四小姐、朱五小姐的，經常登在雜誌上。我當時也正在看張愛玲的小說。
“哎呀，好了好了，一提起女明星你就興奮的不行。我真是服氣你了。好吧，我會去。明天幾點啊？”我怕他嘮叨起來沒完。
“明天晚上8點鍾，在新民大戲院。我去你家接你。”
“啊，不，你不要來接我，我還是自己過去吧。你在戲院門口等我。”我怕他來家裏，讓林梓楓看見，又要盤問我半天。
“好吧。你看戲要什麼吃的？我買給你。”他倒是很體貼。
“隨便吧。我不大愛吃零食。”
“好。那明天晚上見。拜拜。無雙，早點休息啊。”
“嗯。好的。拜拜。”我掛了電話。
《古塔奇案》？名字就很吸引人，應該是個故事片，很想去看看。我想著。
“哥哥，誰來的電話？”衛苒問。
“一個同學。”我又坐到桌前，繼續看書。
“是個男學生？”
“啊，是啊。”我沒抬頭。
“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家裏是幹什麼的？是你們班上的？還是別的班？你們怎麼認識的？他有女朋友嗎？為什麼晚上給你打電話？你們很熟嗎？來往多久了？而且——”衛苒一口氣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
我驚訝的看著他。
“天爺，你是警察嗎？調查戶口？我怎麼知道那麼多啊？”我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你是已經結婚的人了，知道嗎？你在外麵結交什麼人，而且是可以出去約會的人，我當然要知道了。”衛苒很嚴肅的說。
我不笑了。
“好吧，他是一個別的班的同學，而且年級比我高。”
“他為什麼請你看電影？他喜歡你？”
“哎呀，他是男的好不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男人的。哪能夠呢？他是男的，所以我才答應的呀，要是女的我肯定不會去的。”
我有點不耐煩。衛苒看我一眼，好像是想看我是不是在撒謊。
“那好吧。我不問了。”他也有點不高興。
我們倆一陣沉默。
“對不起，苒兒，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有一點自己的空間。”我小聲說。
“我，是我不好。我總是怕你被人搶走，總是想把你拴住，在我身邊。”他也低下頭。
我把他摟進懷裏，下巴抵在他頭頂上。
“我們不要吵架，我們不可以吵架的。因為我們是那樣相愛的啊。”
“嗯。哥哥，我知道了。”他輕輕說。
晚風吹進來，揚起輕柔的窗紗，映著我們相擁在一起的剪影。
我看見小墨來給我們端咖啡，在門口看見我們抱在一起，沒有進來，悄悄走了。
第二天晚上，我吃了晚飯就開始梳洗打扮。換了藍白條的新襯衫，白色皮夾克，新的西褲和皮鞋。
林梓楓看我沒像往常一樣去洗澡換睡衣，卻開始穿戴起來，很詫異。
“寶寶，你穿衣服幹嗎？你要出門去？”
“嗯。”我答應一聲，把一塊新手帕裝進衣袋裏。
“這麼晚了要去哪兒啊？”他聽說我真的要出去，更加詫異。
“和同學一起去看電影。”我說。
“看電影嗎？怎麼不告訴我？如果你想看電影，我可以陪你去的啊？”他坐在床上，有點不高興了。“你不是說晚上要給我念果戈裏的詩嗎？”
“哼，去你的果戈裏吧。我那天剛給你念了一半你就睡著了。氣死我了。”我瞪他一眼。
他臉一紅，小聲嘀咕，“你念的那麼慢，我當然要睡著了。我發誓，今晚一定認真聽，保證不提前睡著。好不好？”
“不好。你想聽，我還不想念了呢。我是真的和同學約好了的，明天再陪你啊。乖啊。”我過去親他一下，轉身就走。
“不許去。”他拉住我不讓我走。
“為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這是我的家啊。”我看著他。
“你還知道是你的家？小孩子晚上怎麼可以亂跑出去？要我同意才行。”
“哎呀，誰是小孩子？你不要鬧好不好？”
“誰鬧了？為什麼和別人出去？為什麼不讓我陪你去？”
“你老是跟著我，有完沒完啊？到哪兒都是你陪我，要不就是衛苒，我除了你們倆不能再有朋友了嗎？太霸道了。”我很生氣。
“那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幾點回來？”
“是男的，大概要10點半吧。行了，別問了，我要遲到了。回來你再盤問吧啊。”
“叫小彤送你去。然後等著接你。否則你就不許去。”
我真是無可奈何。
“好吧，好吧。真是的。我走了。”我趕緊跑出門。
小彤奉命開車把我送到新民大戲院。馮雨陽果然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
“嗨，無雙，這裏這裏。”他使勁揮手。
我趕緊跑過去。
“對不起啊，是我哥哥纏著我，你等了很久了吧？”
“沒有，我也剛來一會兒。我們進去吧。看，我買了熱的魚蛋仔，還有辣豆幹哦。你要不要再來一瓶汽水？”他舉著手裏的牛皮紙袋給我看。
“好啊。”我抬頭看看旁邊那大大的廣告牌子，是可口可樂和屈臣氏汽水的大廣告。
“好，等我啊。”他說著跑走了。
我站在門口，等著他去買汽水。忽然看見幾個女學生走過來，其中一個好像是外文係的一個美女。
“嗨，盛曉鷗。”馮雨陽正抱著汽水跑回來，看見那個女孩，立刻打招呼。
“啊，是馮少爺。好巧啊。你也來看電影嗎？”女孩帶著溫柔的笑，走過來。
“是啊。這是我的同學，好朋友。中文係的。無雙，這是咱們的校花啊。”馮雨陽給我們介紹。
“你好。我叫衛無雙。”我說。
“啊，你好。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她的眼睛有一絲驚豔，目不轉睛看著我。
“我剛入學。才1個月。”我有點不好意思。
“啊，這樣啊。怪不得呢。這樣出眾的容貌。”她歪頭笑。
“好了，我們快進去吧。”馮雨陽拉著我就走。
我們進去，找到座位坐好。盛曉鷗他們卻和別人調了座位，硬是和我們坐在了一起。
電影開演了，四周一片漆黑，我專注的看著屏幕，馮雨陽卻在旁邊津津有味吃著魚蛋。
“你的汽水呢？”我問。
“哦。”馮雨陽這才想起來，把汽水分給大家。
“謝謝。”盛曉鷗溫柔無比的看著我說。
整個劇情，她似乎一點沒看，總是側頭看我。一會兒靠左，一會兒靠右。到了緊張劇情的時候，還趴在我肩上驚叫。我不得不照應她。
“哎呀哎呀，就是這個，就是這首歌。就是龔秋霞的那個《秋水伊人》啊。快聽快聽，這歌聲，多美啊。”馮雨陽一邊大口咬著魚蛋，一邊興奮的喋喋不休。
“你已經看過了？”我看他一眼。
“沒有啊。”
“那你怎麼對劇情插曲知道的這麼多？”
“大廣告上寫的啊。”馮雨陽一臉無辜。
幾個女生都哄笑起來。
唉，無語。他簡直是個活寶。
盛曉鷗也溫柔的笑了，趁機把手搭在了我的臂彎裏。我不由心裏一動，但是沒動聲色。
電影散場的時候，馮雨陽詩興大發，還沉浸在劇情裏。而且那首《秋水伊人》他是徹底學會了，提議要一起散步回去。一路唱個不停。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倩影……更殘漏盡，孤雁兩三聲……”
我真是哭笑不得。
“馮雨陽，你瘋了嗎？這是大街上，人家都在看你呢。追明星追成你這樣，你也真是夠了。”我拉著他搖晃。
“無雙，你難道不懂？她們這些名媛佳麗就是曆史上的一段沉香，絲絲渺渺，飄蕩在我的夢裏。”馮雨陽故作深沉的哀歎。
“你真是瘋了。趕快走啦，很晚了，我要回家。”我搖搖頭。
“嗨，不要掃興嘛，這樣好的夜色，又看了這樣美的一個電影，聽了這樣美的一首歌，我們應該走走談談嘛。虧你還是學中文的呢。”他拉著我，不讓我走。
三個人散步走著，踏著月色，迎著晚風，自有一番意境和情趣。盛曉鷗乖巧的聽著我們說話，默默的笑著，輕輕的挽著我的胳膊。
小彤開車遠遠在後麵跟著我們。
“是來接你的嗎？”女孩問我。
“啊，是的。我哥哥總是對我不放心。”我笑笑。
“你家在哪裏住？”
“艾斯摩爾路。”
“哦，是英國的租界。”
“嗯。你呢？”我問。
“在法租界。”
“是嗎？真巧。”
我們且走且談，慢慢的就不覺得遠。她傍在我身上，就像一段沉香，我沒有覺得討厭。
走到一個路口，馮雨陽送盛曉鷗回家，我這才上了小彤的汽車，一起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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