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和樓到了晚上真是熱鬧,門口大海報上貼了姐姐的照片,“露蘭春”三個大字非常醒目。旁邊還有一張照片,是個戲裝照,寫了“小月菊”三個字。
我看那個女子,也就比我大兩歲的模樣,長得也不難看。看看大力哥,他盯著姐姐的照片猛看,那呆呆的樣子真是好笑。
“大力哥,咱們快進去吧,姐姐快該下戲台了。”
“哎哎。”大力哥連連答應著,不好意思的回過神來。
大力哥從來沒有進過戲園子,那種花錢散心的地方他是去不了的。其實我知道,他早就想給姐姐捧場,可是姐姐從來不帶著他。今天托我們的福,他終於見識了大戲園子的排場和繁華熱鬧。
我們從小門進了後台,把食盒子交給衛苒,讓他老實在凳子上坐著。我帶大力哥貓腰躲在幕簾子後麵往戲台上看。
戲台上,正是姐姐的大鼓,姐姐今天隻梳了一條大辮子,烏黑油亮的垂在胸前。額前的劉海剪的齊眉,露出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她正唱《黛玉焚稿》。
林黛玉回到了瀟湘館,
一病懨懨不起床。
藥兒也不服啊、參兒也不用,
飯兒也不吃啊、粥兒也不嚐。
白日裏神魂顛倒情思倦,
到晚來徹夜無眠恨漏長。
有一時腸內如焚渾身熱,
有時節冷汗沾襟又怕涼。
瘦的一個柳腰兒無有一把,
病的個杏臉兒焦又黃。
咳嗽不斷的鶯聲兒啞,
嬌喘難停粉口兒張。
嘴唇綻裂成了白紙,
珠淚兒流幹我的目渺茫。
孽病兒哪堪連日的害,
身軀兒怎抵不時傷。
她自知道弱體兒支持不住,
小命兒活在了人間怕不久長啊,
無非有限的時光。
唱到這裏是一個甩板,姐姐將那鼓簽子一敲,目光往全場一掃,耳朵上的珍珠耳墜子一晃,台下就是一片喝彩聲。
“好——!”
“姐姐唱的真好。”我也偷偷的小聲說。
大力哥早已經看著姐姐,兩眼發直了。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姐姐唱大鼓,他已經完全被姐姐的技藝和這大戲園子的氣氛給震撼住了。
不一時,下了戲,姐姐回到後台來,看見我們非常歡喜。
“荏兒,你怎麼來了?”
“姐,今天是你生日,幹娘讓我給你送麵來。”我笑意盈盈的看著姐姐。
“我生日?啊,我都忘了。”姐姐挺驚喜。
衛苒連忙把大食盒打開,幹娘做的雞絲湯麵,還冒著熱氣。
“春妹妹,你唱的真好。”大力哥在旁邊傻笑著開了口。
我和衛苒看著他的呆樣子,都捂著嘴樂。姐姐的臉紅了,這才看見他。
“大力哥,你也來了?”
“哎,我拉車帶著荏兒他們來的。”
“哦,勞你費心了,那多謝你了。”姐姐淡淡的看著他笑了一下。
大力哥看著姐姐穿著一件碎花的旗袍,那恬淡的笑容,再一次讓他看花了眼睛。
姐姐坐下吃麵條,拿勺子喝著雞湯。
“姐姐,你都唱完了,咱可以回家了吧?”我問。
“嗯。吃完就回去。”姐姐笑。
“還是我拉著你們回家。”大力哥在旁邊說。
“現在晚上正是上客人的時候,你不多拉幾趟活兒?不用送我們了,怎麼好耽誤了你的買賣?”姐姐搖搖頭。
“不在乎這一晚上,再說,今天不是你生日嗎?大黑界的,你們姑娘家我也不放心。”大力哥親熱的說。
姐姐聽了這話,勺子停住了,忽然看了他一眼,但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