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卿心似我心

我捧著他的小臉,輕輕吐出舌頭,舔去了他臉上的淚珠。

我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彩線難收麵上珠,

湘江舊跡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杆竹,

探看香痕漬也無。

“哥哥,你說的什麼詩?真好聽。”他歪著頭,問我。

“是《紅樓夢》裏的。”我說。

“這是本什麼書?你怎麼知道的?”

“我沒看過這書,我不認字。是聽幹爹給我說過。”

“師傅為什麼給你說這個?”

“為了學戲啊。《紅樓夢》全本的戲,是我們白派大鼓的經典戲,春兒姐都會背。師傅就是要我們倆人學這個全本的越劇,將來好登台。”

“哦。”他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似的。

衛苒和我一樣,沒上過學,對這些經典的戲劇曲目大多不理解,都是死記硬背的。我想要是有一天,我們認字了,能讀書了,他理解了書中人物的情感和故事,學起戲來會容易的多,也一定能把戲演活的。

我們倆個裹著被子,正摟在一起說著話,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是春兒姐姐,她端著一個粗瓷的藍花碗進來了。

“倆個小崽子,還沒睡麽?瞎叨咕個啥呢?”

我沒吭聲,沒搭理姐姐。其實我沒有生氣,更感激姐姐護著我。可是為了衛苒,我就是應該生氣的。因為姐姐沒有在第一時間護著衛苒,而是讓他挨了打。

“荏兒,咋了?咋不說話了?生氣了?屁股疼不疼?給姐看看。”姐姐過來就拉被子,想看我傷了沒有。我撥開她的手,不讓她看,還執拗的把臉扭了過去。

“小崽子,生氣了?真生氣了?你貪玩不好好學戲,你咋還生氣了?”姐姐用她那好看的手指頭點一下我的腦袋,嗔怪的說。

“誰貪玩了?我們才沒有呢。為什麼打弟弟?他屁股都腫了。”我說著,眼淚又流下來。

姐姐沒說話,看了我一會,咬了咬嘴唇。過去,拉開被子,把衛苒拉過去,看看,他光著小屁股,可憐巴巴的看著姐姐。

“怎麼下這麼重手?爹也真是的。”姐姐自言自語的說。她把那個粗瓷的大碗端過來,我看看,裏麵是油。

姐姐把盛著油的藍花碗拿在煤油燈上烤熱,把微熱的油輕輕塗抹在衛苒的小屁股上。

“這是啥油?”我問。

“蓖麻籽油,塗上就不疼了。”姐姐說。

我知道受了傷是應該擦藥的,可是什麼藥,我不知道。這大夜黑裏,讓姐姐出去買藥大概是不可能的。這已經算是好的了吧。

“苒兒,怎麼樣?還疼不?”我關切的問。

“不疼了。不那麼火辣辣的了。”衛苒拿手擦了臉上的淚水,笑了一下。

我點點頭,也笑了。

“我看看你,屁股腫麼?”姐姐說著,就扒開我的褲子,這回我沒躲。

我的屁股沒有破皮,也沒有腫,隻是紅了一片。

“嗬嗬,像猴子屁股。”姐姐捂著嘴樂,但是也給我輕輕抹了熱麻油。

“下回還敢偷懶不?不好好學戲,我也是要打你的。”姐姐斜著眼睛看我。

“我們再不敢了。”我趕緊說。

“嗯。爹不舍得打你的。但是為了將來你們能出息,不舍得也得打。小孩子不管教還成?姐知道你們是去孫先生家了,不是瞎跑去了。但是大鼓和越劇是咱的根本,是吃飯的家夥。咱窮人沒手藝還成?咱白家班上上下下這麼多口子人跟著咱們混飯吃,那容易嗎?你不替咱爹想想?好好學戲,《紅樓夢》全本的戲,唱全了都得三個月不斷場呢,光這一出,唱紅了,將來就夠你們倆吃喝的了。就能養活咱全戲班的人,不會去大冬天的到街邊去吹風賣唱,舒服呆著在大戲院子裏,不好嗎?”姐姐摟著我說。

“嗯。姐姐,我懂了。我一定好好學戲,將來也能養活你。”我認真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