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能舍棄的,都是因為不夠愛

藺君尚找到情天的時候,她才送喻雁回了客房,正從樓裏出來。

南方暮春,空氣中多了潮潤,手插褲袋的男子看到她,伸手牽上她的手。

“剛才都做了些什麼?”

“一起看個片子,聊天說說話。”

情天由他牽著,向來體寒手都是微涼,被他握著很溫暖。

走到外麵,沒有急著回臥房,藺君尚帶著她在草坪上走走。

站在草坪邊,可以眺望山下的城市燈火,臨近九點,城市街道依然熱鬧。

情天站在那人身邊,他牽著她的手鬆開,改而在她後腦勺發上輕撫,好像在撫摸一隻小動物。

喻雁剛才提及的事,觸動過往,難免有些許情緒浮在心,情天望著山下燈火,靜靜讓夜風吹散。

……

這一夜入睡早,睡前情天說想聽故事,藺君尚沒有講童話,講起春秋末期吳越兩國之間的糾葛。

吳越兩國開戰,越軍大敗,越王勾踐假意歸順,同時尋找美女獻給吳王夫差,要使“美人計”。

越國大夫範蠡與西施本兩情相悅,為國卻將愛人送進吳宮。

曆史有載,吳王夫差對西施寵愛無以複加,越王勾踐十年臥薪藏膽,終趁機裏應外合大敗吳國,吳王夫差自刎。

關於西施後來的結局一直存異,有說西施在吳宮多年早已愛上待她真心的吳王,在越國破吳,夫差自刎之後,並沒有回到範蠡身邊,而是選擇了投湖自盡。也有說後來她與範蠡破鏡重圓,歸隱山水,成了神仙眷侶。

二樓主臥靜謐,大床裏,情天躺在藺君尚懷中,已經困意倦倦。

身邊人問她,覺得西施的結局是哪一種?

情天撐著最後幾分清醒回:“我一直覺得應是第一種。”

從少時知道這段曆史起,她就如此認為的。

“為什麼?”

藺君尚摟在她背上的手緊了緊,讓她更挨近他懷裏。

好一會等不到回答,低頭,她早已經睡著了。

-

翌日

周一,大教室裏上美學名著課,導師在講台上講朱光潛,也講柏拉圖。

這樣的課程,容易讓人出神,一種是聽不懂的出神,一種是思維延伸太遠的出神,截然不同。

情天想起昨夜睡前,好像朦朧間曾聽到藺君尚問她的話。

為什麼她寧願相信西施最後投湖了,而不是與範蠡一起歸隱山水?

一個女子再傾國傾城,再有能力,終歸是一個女子,期盼的不過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愛情。

西施本與範蠡兩情相悅,範蠡卻能將她送進吳宮,獻給另一個男人,讓西施蟄伏在吳王夫差身邊長達十幾年。

人生有幾個十幾年?範蠡或許心懷家國,但為了複國能犧牲愛人,感情關係裏他就不合格,說到底,能舍棄的東西都是因為不夠愛。

反觀夫差,撇開政治不談,他對西施是真心寵愛,直到最後因她失了國失了命。

藺君尚為什麼會突然想起講那樣一個故事。

家庭生變,回國接管盛辰多年,到今時今日立於這樣的位置,任何人在他眼中早就不止是表現出來的那一麵。

喻雁在他麵前再拘謹拘束,終究是活潑的性子,從西雅圖回來,朋友敘舊,不會不提及顧西遲。

如果曾經深愛過,沒有哪個男子能輕易忘,若說至今顧西遲心中仍是情天,藺君尚也毫不懷疑。

那麼如果喻雁將顧西遲的舊情難忘告訴情天了呢?

藺君尚不會擔心情天有想法,隻是作為男人,他也會為“前任”吃味。

想到這裏,情天低頭彎起唇角。

即便他沒有開口問,喻雁與她聊了什麼,但其實他什麼都猜到,都懂得。

導師在上麵正好講到朱光潛的《談美》,講到“情人眼底出西施”。

身邊黎芳跟榮華在認真聽,情天悄然拿出手機,敲字。

……

彼時,盛辰總部高層上,董事長辦公室裏,辦公桌前站著正在彙報工作的許途與一旁等候的方冉。

手機響起提示音,藺君尚單手手肘支在大班椅扶手上,另一手伸去將手機拿過來。

點開信息,看到這麼一行字:

“真正全心全意的愛難得,摻揉雜質借口的愛讓人心灰,所以我寧願相信是第一種結局。”

看著字,藺君尚想起昨夜睡前的話題,這是她的回答。

方冉目光落在男子垂著的眼眸上,向來極為講究效率的他會與人發信息,可見對方的身份不同,再看他看信息時臉色溫和下來,更是難得。

那麼這個人,唯有沐家的那位。

許途的彙報停頓了一下,藺君尚頭未抬,聲音低淡:“繼續。”

他想回個什麼,還未打字,對話框裏又多了一條她的新信息——

“但你不是夫差,我也不是西施,更沒有範蠡,我們之間,始終隻有兩人而已。”

男子薄唇終是忍不住上揚,對著那一行字,眉眼舒展,溫然惑人。

-

上午課結束,情天給喻雁打電話,婚禮前她還是要如常來校上課,並不能留在家裏陪著。

喻雁已經從鬆雲居出來,說自己正在叔叔家陪小妹妹琳達玩耍,她回國有自己的安排,讓情天不用顧慮她。

婚禮在周五舉行,情天去跟老師請假。

跟喻雁通完電話轉身,抬頭看到站在跟前不遠的鍾聆。

“我不是有意聽你打電話,隻是剛巧路過。”

鍾聆先開口解釋。

情天點頭,其實她也沒多想,再者沒什麼不能聽的,朝前走往辦公室去。

從身邊經過的時候,一隻手臂攔住了情天去路。

“周五……你要舉辦婚禮嗎?恭喜。”

“謝謝。”

情天依然回得很清淡,鍾聆卻神色猶豫地啟齒:“那天,蕭然會出席嗎?”

“有給蕭家的請柬,至於是誰來,我不能確定。”

“你是怕我糾纏他?”

鍾聆下意識問,卻在情天淡然的目光裏難為情,是她想多了。

手臂放下,她垂下眼:“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情天離開前側頭向她:“畢業之後,不管你留不留在C市,都祝你有一個新的開始。”

鍾聆轉身時,女子的背影已經逐漸遠了。